河南地的风沙卷着军旗,“卫” 字大旗在营寨上空猎猎作响。
卫青的中军帐里,羊皮地图摊在案上,朱砂标着的高阙塞位置,被手指得发亮。
帐外传来甲叶碰撞声,带着内侍特有的尖细嗓音:
“陛下有旨,卫青、霍去病接旨!”
卫青与霍去病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出帐,玄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内侍穿着明黄蟒纹袍,站在帐前的高台上,手里捧着鎏金圣旨。
他的眼神扫过两人的玄甲,带着审视,像在掂量什么,嘴角却挂着程式化的笑。
“陛下问,去病的新阵法操练得如何了?”
内侍没开读圣旨,先抛出问题,尖细的声音被风撕成碎片。
“听说三人一组,奔袭起来比老阵灵活?”
霍去病拱手行礼,玄甲的银纹在阳光下流动:
“回公公,阵法初成,还需实战检验。”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避开 “三三制” 的细节,只说 “新阵”,符合军中规矩。
内侍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又转向卫青:
“陛下还问,韩安国在渔阳那边吃紧,要不要增兵支援?”
这话问得突然,风沙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士兵们操练的呐喊声都远了些。
卫青的手抚在腰间佩剑上,指尖无意识地剑鞘:
“渔阳有韩将军坐镇,兵力尚可支撑,若陛下担忧,可遣一支游骑策应。”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不否认渔阳紧张,也不主动请兵,把决定权推回给皇帝。
霍去病的心微微一动 —— 武帝知道渔阳地道的事?还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知情?
他上前一步,玄甲的甲片轻响:
“陛下圣明,渔阳有赵破奴在,此人勇猛善战,料无大碍。”
故意提赵破奴,避谈地道,既表信心,又不暴露机密。
内侍的眼睛亮了亮,像抓住什么把柄,却只是笑了笑:
“陛下还说,若阵法可用,便让去卫青多带些骑兵,早日荡平河南地的匈奴。”
他终于展开圣旨,尖细的嗓音读起圣旨,内容与问话大同小异,满是嘉奖之词。
宣旨完毕,卫青与霍去病接了圣旨,内侍却没立刻走。
他捧着空托盘,慢悠悠地踱步,目光扫过营寨的操练场,骑兵们正在练奔袭阵,三骑一组的身影在风沙里流动。
“霍将军这阵,看着是真利索。”
内侍突然开口,语气带着试探。
“比当年李广将军的雁行阵,多了几分锐气。”
他的脚踢着地上的石子,石子滚到霍去病脚边。
“陛下说,年轻将军就该有这股劲,只是……”
“只是需知进退,懂分寸。”
卫青适时接话,打断内侍的暗示。
“去病年轻,还需多历练,不敢自满。”
他的手轻轻按在霍去病肩上,力道不轻,带着提醒的意味。
霍去病低头看着脚边的石子,玄甲的阴影遮住半张脸:
“公公说的是,去病谨记陛下教诲,阵法再好,也需稳扎稳打。”
他避开内侍探究的目光,转向操练场。
“您看,他们正在练急停变阵,还得多磨。”
内侍的目光在操练场转了圈,又落回霍去病身上,像是想从他眼里找出什么。
“赵破奴…… 倒是个勇将。”
他突然提起,声音轻飘飘的。
“就是性子太烈,渔阳那边复杂,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这话像根针,刺在霍去病心上 —— 武帝果然知道渔阳的事,连赵破奴的性子都摸得清楚。
“破奴虽烈,却知轻重。”
霍去病的声音很稳。
“有韩将军看着,不会出错。”
内侍终于笑了,这次的笑里带了几分真切:
“陛下也是这么说的,还说卫青营里的将军,个个都是栋梁。”
他拍了拍霍去病的胳膊,入手冰凉的玄甲。
“霍将军年轻有为,陛下常念叨呢。”
卫青适时邀请:
“公公一路辛苦,帐里备了茶水,歇息片刻再走吧?”
内侍却摆手,目光又扫过操练场:
“不了,陛下还等着回话呢,渔阳那边的军情,得及时报回去。”
特意加重 “渔阳” 二字,像在强调什么。
送内侍出营时,风沙更大了。
内侍的明黄蟒袍在风中鼓胀,像只巨大的蝴蝶,他翻身上马时,又回头看了眼霍去病,眼神意味深长。
马蹄声消失在风沙里,卫青才拉着霍去病回帐,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听见了吗?”
卫青的声音压低,手抚着胡须,眉头微蹙。
“陛下在试探你,看你知不知道渔阳的底细。”
案上的油灯被风吹得晃动,影子在帐壁上扭曲,像人心的褶皱。
霍去病的手指划过玄甲的银纹,那里还残留着内侍触碰过的微凉:
“他知道赵破奴在渔阳,却没提地道,是在看我会不会露馅。”
后背的念力印记微微发烫,像是在提醒他 —— 皇帝的眼睛,比匈奴的暗哨更难防。
卫青走到案前,手指点在渔阳的位置:
“陛下心思深,既盼你立功,又怕你恃功骄纵。”
他叹了口气,银须在灯光下泛白。
“推恩令刚要推行,他最忌藩王与将领勾结,哪怕是疑心,也得防着。”
霍去病想起刚才的回答,暗自庆幸没提地道半个字:
“我说赵破奴能应付,既表了信心,又没暴露机密。”
他拿起案上的短刀,刀身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只是没想到,陛下连赵破奴在渔阳都知道得这么清楚。”
“宫里的密探,比匈奴的细作还多。”
卫青的声音带着无奈。
“营里的动静,不出三日就能传到长安。”
他看着霍去病年轻的脸,眼神里满是担忧。
“你性子刚,以后回话要更谨慎,少提具体部署,多讲军心士气。”
帐外传来操练的呐喊声,骑兵们正在练奔袭阵,三骑一组的呼喝声震得帐帘轻动。
内侍的马蹄声早己消失在风沙里,却像根刺,扎在两人心头。
“那公公回去,会怎么跟陛下说?”
霍去病的手指着刀鞘,那里刻着虎头纹。
“说你沉稳,说阵法可用,说渔阳无忧。”
卫青的语气肯定。
“但也会添一句,你年轻气盛,需多历练。”
这是帝王的平衡术,既给甜头,又敲警钟。
霍去病突然笑了,玄甲的银纹在灯光下闪烁:
“历练就历练,正好用河南之地的匈奴兵练手。”
他的目光落在河南地的地图上,高阙塞的位置在灯光下泛着红光,像匈奴的血。
卫青看着他眼里的锐气,既欣慰又心疼:
“陛下对你期许高,这是好事,也是枷锁。”
他拍了拍霍去病的肩膀,力道比平时重些。
“记住,功劳要分着领,锋芒要藏着露,才能走得远。”
风沙拍打着帐帘,发出 “噼啪” 的声响,像无数双耳朵在窗外倾听。
霍去病收起短刀,刀鞘归位的轻响在帐内回荡,清晰而坚定:
“舅舅放心,我懂分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