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七拐八绕,确认甩脱了可能的尾巴,她才敢停在一家紧闭的后门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大口地喘气。
汗水顺着额发往下淌,流进眼睛,又涩又疼。她抬手抹了一把,指尖清晰地残留着油墨那混合着煤油和酸涩的独特气味。
这气味,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甚至……亢奋。
成了!虽然微小,虽然惊险,但这是她张粒粒,凭着自己的手和心,在这片阴霾笼罩的土地上,点燃的第一簇火苗!
最后几张传单脱手,像白蝶没入夜色。粒粒背贴冰冷的砖墙,指尖油墨未干,心还在腔子里擂鼓。成了!她与阿华在巷口阴影里对望一眼,急促喘息。
夜风裹着黄浦江的湿气,吹不散手心的汗。
“撤!分头!”组长陈铭玉的声音压得极低,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人影无声散开,融入蛛网般的弄堂深处。
粒粒和阿华一组,疾步穿行。青石板路在脚下延伸,脚步声在逼仄空间里撞出回音,格外清晰。眼看快到汇合点,前方巷口陡然刺进几道强光!
光柱如惨白利刃,横扫、切割着黑暗。
“糟!东洋宪兵!”阿华一把攥住粒粒胳膊,力道大得生疼。
退路己断。
皮靴踏地的闷响,沉重、整齐,碾碎寂静。土黄色的身影在刺目光晕中显现——三个日本兵,浓重的汗臭混着枪油铁锈味扑面压来。
为首的是个矮壮军曹,右手紧按腰间刀柄,鲨鱼皮刀鞘在光下泛着冷硬的青芒。他左侧的宪兵己拔出南部式手枪,那短粗黝黑的枪身活像只丑陋的王八壳(南部十西式),黑洞洞的枪口首指二人。右侧士兵平端三八式步枪,枪托死死抵在腰间,食指紧贴着冰冷的扳机护圈。
“站住!检查!”生硬的汉语,带着刺耳的蛮横,劈头砸来。
心脏猛撞上喉咙!粒粒浑身血液瞬间冻住。跑!她和阿华触电般转身,没命地扑向刚穿过的窄巷。
身后爆出野兽般的日语怒喝。皮靴声急追而至,咚咚咚!每一下都像踏在心尖上。
岔口!左?右?阿华猛地将她推向右侧更窄的甬道。绝路!一堵高耸的灰墙,沉默地截断所有生机。墙角堆着散发霉烂气味的破筐烂桶。
退路被堵死。宪兵的身影,将巷口的光彻底吞噬。
军曹踏前一步,皮靴咔嚓一声碾瘪一只锈蚀的罐头。细小的眼睛像毒蛇的信子,黏腻地扫过粒粒身上洗得发白的蓝布学生裙,喉结滚动,挤出带着淫邪的腔调:“花姑娘?学生?” 那目光,如同湿冷的蛞蝓爬过皮肤。
阿华眼角余光扫到破筐,猛地探手抓起半截沉甸甸的板砖!粒粒背脊死死抵住湿滑冰冷的墙壁,指甲在绝望中狠狠抠进砖缝——一块青砖的边缘竟在掌下微微松动!
三支枪口,三个死亡的黑洞,己将他们牢牢锁死。空气凝滞,只有粗重绝望的喘息。粒粒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北平街头那个被流弹击中、脑浆飞溅的同学身影,血淋淋地在眼前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