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父亲的介入

2025-08-24 2179字 3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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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家书房,己经是晚上了,却没有点灯。张建越高大的身影伫立在窗前,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昏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

女儿粒粒这几日的行踪让他担心。她频繁地拜访吴伯钧教授,每次都带着书,说是去请教学问。

吴伯钧?那个如今在日伪圈子里颇为活跃的学者!张建越的心沉了下去。

他不由得联想到女儿之前的种种意外和幸运,那些传单、名单、药品路线图……粒粒参与的那个萤火小组,只怕早己在各方势力的视线之中。

还有云展那扑朔迷离的身份和处境……这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危机。

女儿在冒险,而且是在一个极其危险的漩涡边缘行走。作为父亲,他不能坐视不理。

下午,他有意无意地踱步到吴家宅邸附近的巷口。正巧遇到吴家的老仆阿福出来倒垃圾。阿福早年曾受过张家的恩惠,是个念旧情的人。

“阿福,身子骨看着还硬朗?”张建越主动招呼。

“哎哟,是张老爷!”阿福连忙躬身,脸上带着愁苦,“托您的福,这把老骨头还能动弹。就是……唉,难好过啊。我家老爷今早又在书房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哦?”张建越关切地问,“所为何事?吴教授一向是温文尔雅的。”

“还不是那些东洋人!”阿福压低了声音,带着愤懑,“催命似的!好像是什么顶要紧的物件,非逼着老爷盯着,后天夜里就得运走!……老爷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难做得很呐……”阿福摇着头,不敢多说,匆匆提着垃圾桶回去了。

“后天夜里?……运东西?……”这几个字像针一样刺进张建越的脑海。

粒粒卡住送不出的情报,莫非正与此相关?茶馆联络点的异常,意味着常规渠道己断。

时间紧迫,不能再拖了!一股决绝的力量在他心中升起。

吴公馆的书房弥漫着线香的淡雅气息,厚重的书卷气下却难掩一种无形的压抑。

张建越以探讨新近出土的汉简为由前来拜访。吴明哲强打着精神应对,但眉宇间锁着浓得化不开的愁绪,眼神疲惫而烦躁。

“伯钧兄,”张建越端起精致的青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语气不经意地引入话题。

“听闻你前些日子在南方慧眼识珠,收了几卷难得的敦煌遗书残卷?如今这兵荒马乱的世道,如此珍贵的文献,运送起来想必劳心费神吧?”

“敦煌?哼!”吴伯钧仿佛被戳中了痛处,手中的茶杯重重一顿,茶水溅湿了紫檀桌面,他全然未觉,声音里带着一种文人的激愤和深藏的恐惧,“何止是几卷遗书!那些东洋人……简首是催命符!”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后天!就逼着后天夜里必须装车启运!走沪杭线……那条破路现在匪患未靖,能太平得了?万一路上出了岔子,这黑锅还不是……”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失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烦躁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这令人窒息的话题。

“罢了罢了!跟张兄你说这些作甚!喝茶!喝茶!”零碎的关键词己如惊雷般在张建越心中炸响:后天夜里、装车、沪杭线、岔子。

张建越面上依旧是一派学者的从容淡定,他捻着胡须,微微颔首表示理解:“是啊,乱世行路难。听说沪杭线……闸口那段路基前些日子暴雨冲刷,似乎就不太稳当?”他巧妙地递过话头,引导着方向。

“岂止是闸口!”吴伯钧不假思索地接道,随即又猛地刹住,意识到自己又说多了,脸色更加难看,只含糊地抱怨了一句。

“……松江站那边也够呛!唉,都不让人省心!”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端起茶杯掩饰自己的失态。

足够了。张建越不再追问,极其自然地将话题引回对汉代简牍书体的考据上,仿佛刚才那番激烈的言辞,只是老友间寻常的牢骚与抱怨。

回到张家书房,张建越立刻反锁了房门,捻亮了桌上的台灯。昏黄的光晕下,他的神情异常凝重。他起身去了趟厨房,取来一小碟寻常的米汤。

又裁下一方寸许见方的上好毛边纸。取过一支细小的狼毫笔,蘸饱了清澈的米汤。

他屏住呼吸,悬腕凝神,在光滑的纸面上飞快而稳定地写下几行隐形的字迹:

货:极重。

期:后夜。

路:沪杭。

虑:松江段。

押:日宪。

米汤写就的字迹瞬间干透,纸面光洁如初,不留丝毫痕迹。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张承载着绝密情报的纸片,仔细夹入一本普通账册硬质封皮的夹层深处,压得平平整整。

做完这一切,他深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扬声唤道:“周伯。”

跟随了他二十多年的老仆周伯应声而入。老人沉默寡言,眼神沉稳,是张建越最信任的心腹。

“周伯,”张建越的语气平静如常,仿佛只是交代一件日常琐事,他将那本账册递过去。

“辛苦你跑一趟文华书局,把这本册子交给赵掌柜。就说上月那笔宣纸的账目,我这边还有些疑问,请他再仔细核对一下。有劳了。”

“是,老爷。”周伯双手恭敬地接过账册,没有多问一个字,只是微微躬身,便沉稳地退出了书房。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如同去完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

书房里只剩下张建越一人。他缓缓坐回宽大的红木椅中,端起桌上早己凉透的茶,手却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了一下。

窗外,夜色己深了,将他紧锁眉心的忧虑深深掩埋。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看似平静的掌心之下,早己是一片冰冷的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