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的小夜灯还亮着,暖黄的光像块融化的黄油,漫在床尾的地毯上。
Silas站在门口,指尖在门把上顿了很久,才轻轻拧开。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混着被褥晒过的暖,压过了他刻意用消毒水掩盖的、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他放轻脚步走近,看见姜早没睡,正侧躺着,眼睛睁着,望着窗帘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的影。
“还没睡?”
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平稳,却掩不住刚注射过药剂的微哑,像被砂纸轻轻磨过。
姜早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他换了件干净的黑衬衫,袖口扣得一丝不苟,头发也重新打理过,可她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他的眼底有掩不住的疲惫,下颌线绷得比平时紧,连呼吸都带着点刻意的平稳,像是在压抑什么。
“等你。”
她的声音很轻,没问他去了哪里,只是掀开被子一角,往里面挪了挪。
“过来。”
Silas的脚步顿了顿,喉结滚了滚。
他该拒绝的,身上还沾着地牢的戾气,刚压下去的躁意像埋在土里的火,稍微碰一下就可能复燃。
可看着她掀开的被角,看着那片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他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他没上床,只是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离她很近,又隔着刻意的距离。
“我身上凉。”
他低声说,指尖攥着衬衫下摆,布料被捏出褶皱。
姜早没说话,只是伸出脚,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他的手很凉,带着点秋夜的寒意,和刚才替她吹头发时的温热截然不同。
她蜷了蜷脚趾,把他的手往被子里拉了拉:
“出去了是不是?”
“盖着就不凉了。”
Silas的手僵了僵,没抽回。
她的脚很暖,隔着薄薄的棉袜,暖意一点点渗过来,烫得他指尖发麻。
卧室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小夜灯的光晕里,他能闻到她发间的薰衣草香,清清爽爽的,像场温柔的救赎。
“你……”
姜早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
“不开心?”
Silas的脊背猛地一僵,像是被这句话烫到。
他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眼底的情绪,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敲打着耳膜,一下比一下沉。
他下意识地想回头,却被一双温软的手臂轻轻环住了肩膀。
姜早挪到床沿,赤着的脚轻轻落在地毯上,带起一阵微痒的暖意。
她没靠太近,只是微微俯身,将下巴轻轻搁在他紧绷的肩窝处,动作轻得像片羽毛落下。
颈侧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混着发间薰衣草的香,丝丝缕缕漫过来,缠得他心口发紧。
Silas的指尖在地毯上掐出几道印子,喉结滚了滚,声音低得像从地底钻出来:
“这样脖子会痛……”
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懂。
她的颈椎还贴着膏药,医生叮嘱过不能久低头。
姜早却轻轻摇了摇头,下巴在他肩窝蹭了蹭,像只撒娇的猫:
“不碍事。”
她的声音裹在他颈侧的布料里,软乎乎的。
“就一会儿,好不好?”
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恳求,像根细针,轻轻挑开他刻意筑起的硬壳。
Silas闭了闭眼,闻到她发间的香味越来越浓,听见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那些在地牢里翻涌的暴戾、药剂带来的麻痹,此刻都像被这阵暖烘得软了边角。
他没再说话,只是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松开了攥紧的拳。
小夜灯的光斜斜落在他肩上,能看见她搭在他肩头的发丝,柔软地蜷着,像团被揉碎的云。
过了好一会儿,她忽然轻声说:
“小西狸,你闻起来……像晒过太阳的石头。”
他愣了愣,没懂。
“有点硬,有点冷,但仔细闻,又有暖暖的味道。”
她解释着,声音里带了点笑意。
“以前爷爷总爱在院子里摆块青石板,太阳晒过之后,晚上摸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Silas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动,像是想笑,又被什么拽住了。
他想起自己衬衫上的皂角香——是她常用的那款洗衣液,早上他顺手拿来洗了换下来的脏衬衫。
原来,他身上也沾了她的味道。
这个认知让他指尖微颤,忽然抬手,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她垂在他胸前的手。
她的手很暖,指尖带着点薄茧,是常年握钢笔磨出来的。
他的指腹在她手背上蹭了蹭,像在确认什么,随即又猛地收回,快得像场幻觉。
姜早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的力道很轻,指尖温温的,攥着他不放。
“想牵就牵,给你机会。”
她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带着点固执的认真。
“不开心就说,不想说……我就陪着。”
Silas的肩膀终于缓缓松了些,弧度放得平缓了些,像是默许了她的靠近。
他能感觉到她的下巴轻轻压着他的肩,能闻到她发间的香,能听见两人交叠的呼吸声在小夜灯的光晕里漫着,暖得让他几乎要忘了地牢的血、药剂的苦。
他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声音哑得厉害,却清晰得像颗石子落进水里。
姜早的嘴角弯了弯,没再说话,只是把下巴埋得更深了些。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过窗棂,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他坐着,她靠着,在寂静的卧室里,把那些没说出口的在意,都浸在暖光里,酿成了一罐黏糊糊的、带着点疼惜的蜜。
“我刚才就发现了,你从洗澡到出门都没怎么说话。”
“我不开心的时候也这样。”
“然后就、就……”
“就猜我不开心?”
“嗯。”
Silas的喉结轻轻滚了滚,目光落在地毯上被月光染亮的纹路里,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她攥着自己手腕的指节。
她的指尖温温的,带着点薄茧,蹭得他心尖发麻,像有只小虫子在爬。
“猜得挺准。”
他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被戳中的不自在,尾音却泄了点软,没了平时的冷硬。
姜早把下巴往他肩窝又埋了埋,发丝扫过他的颈侧,带来一阵微痒的麻。
“那当然,”
她的声音里带了点小小的得意,像只被顺毛的猫。
“我可是很会察言观色的。”
Silas没接话,只是沉默地坐着。
卧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小夜灯的暖光漫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把她搭在他肩头的手照得格外清晰——
她的手指轻轻蜷着,像怕他跑掉似的,还攥着他的手腕没松。
“小西狸……”
“说说看,我哪里让你不开心了,嗯?”
“我坦然接受的,毕竟有时候话会伤人。”
姜早的指尖轻轻搭上他的下颌,带着点刚从被窝里出来的暖。
她没用力,只是用指腹轻轻捏着他的下巴,像摆弄易碎的瓷器,一点一点往自己这边转。
Silas的身体瞬间绷紧,像被触碰的弓弦。
下颌的皮肤能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不烫,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逼着他不得不转过头来。
他的呼吸有点乱,下意识想偏开脸,却被她捏得更稳了些。
“别躲。”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哄小孩的耐心,指尖在他下巴上轻轻。
“看着我。”
暖黄的小夜灯落在他脸上,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红血丝,和那层刻意压下去的疲惫。
灰蓝的眸子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躲闪,有隐忍,还有一丝被强行拽到光亮处的狼狈。
他终究还是没再躲,只是垂着眼睫,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像在掩饰什么。
“没有。”
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带着点被戳穿的僵硬。
“你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