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关上门的瞬间,后背就抵在了门板上,缓缓滑坐下去。
膝盖抵着胸口,她蜷成一小团,额头抵着冰凉的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
低血糖的眩晕感还没完全散去,西肢依旧发软,可心里那股被冒犯的尖锐感,却比身体的不适更清晰。
指尖摸到颈侧,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吻过的温度,烫得她猛地缩回手,像被火燎了似的。
刚才在厨房,他笨拙地喂她喝红糖水时,眼底那点未散的紧张,她不是没看见。
甚至他那句硬邦邦的“以后先吃早餐”,带着点别扭的关心,她也听见了。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她闭上眼,脑海里反复回放他捏着她下巴,说“现在是了”时的样子,回放他逼近时,灰蓝色瞳孔里那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那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关心和尊重是两回事。
他可以在她晕倒时慌乱,却不能在清醒时收起那份强迫。
那么她就认为他是混蛋、禽兽。
姜早慢慢首起身,扶着墙走到床边坐下。
床头柜上放着她昨晚没看完的矿场资料,夹着的书签是片干枯的银杏叶。
那是她第一次打赢官司时,在法院门口捡的。
她拿起那片银杏叶,指尖着边缘的纹路。
那时她就告诉自己,永远要站在有光的地方,永远不能为了妥协而模糊原则。
现在也一样。
她不喜欢被强迫。
可是为了证据,
在他面前,一次又一次的妥协。
值得么?
姜早将银杏叶狠狠按在掌心,干枯的叶脉硌得掌心生疼,像在逼自己清醒。
不值得。
这三个字在心里炸开时,她忽然笑了,笑声很轻,却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冷。
她想起刚接触矿场案时,其他同事劝她:
“不如算了,查不出什么的。”
她说过要坚持的。
可现在,她自己倒先成了那只在强者指尖苟活的蝼蚁。
为了证据,她忍了他的冷硬,忍了他的掌控,甚至在他用欲望相逼时,第一反应竟是“再等等,证据快到手了”。
就连她的第一次都给他了!
这算什么?
用自己的尊严做筹码,去换一个可能永远抓不住的真相?
姜早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膝盖撞到床沿,发出“咚”的闷响,她却没觉得疼。
她是姜早,是那个在法庭上凭一己之力扳倒上市集团法务部的律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菟丝花。
她拉开衣柜,将放回去的衣物重新塞进行李箱,这次动作又快又狠,衬衫的边角被扯得皱巴巴,她也毫不在意。
裙子、外套、洗漱用品……一件件砸进去,像是在砸掉过去那些可笑的妥协。
她不是蝼蚁。
是自己人生的掌控者。
对她父亲是,对他也是。
收拾到一半,敲门声响起。
“姜小姐,先生让我送点粥上来。”
是玛莎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客气。
姜早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冷了些:
“不用了,谢谢。”
门外沉默了几秒,传来玛莎小声的回应:
“先生说……您刚醒,得吃点东西。粥很清淡,没放糖。”
姜早捏着衬衫的手指紧了紧。
他连这个都想到了。
但是不原谅。
“不用,拿走吧。”
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
“我不饿。”
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玛莎下楼时,脚步放得极轻,像怕踩碎了客厅里的寂静。
Silas坐在书房靠窗的沙发上,指尖夹着钢笔,目光落在摊开的矿场报表上,侧脸在晨光里冷得像冰雕。
“先生。”
玛莎站在门口,声音压得更低,
“姜小姐……还是没喝,说不饿。”
钢笔转动的动作骤然停住。
Silas没抬头,只淡淡“嗯”了一声,尾音拖得极长,听不出情绪。
可玛莎伺候他多年,分明能看见他捏着钢笔的指节,悄悄泛了白。
空气静了几秒,只有报表纸张翻动的轻响。
玛莎正想退出去,就听见他冷不丁开口:
“粥呢?”
“……我放在二楼楼梯口了。”
“拿过来。”
玛莎一愣,还是依言去取了粥碗。
白瓷碗里的粥还冒着热气,米香清淡,是她按先生的吩咐,用文火熬了整整一个小时的小米粥,连米粒都熬得开花,软得入口即化。
她把粥放在书桌一角,刚要退下,就被他叫住:
“她收拾行李了?”
玛莎心里咯噔一下,不敢瞒:
“……好像是,刚才听见楼上有拉链声。”
钢笔“啪”地落在报表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Silas终于抬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温度,却像结了层薄冰,看得玛莎后背发寒。
“出去。”
他说,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玛莎逃也似的退了出去,关上门的瞬间,听见书房里传来文件被狠狠合上的声音。
Silas盯着那碗粥,热气模糊了他的睫毛。
不喝?
他想起刚才在厨房,她靠在料理台上,脸色苍白却眼神倔强的样子。
想起她说“不原谅”时,眼底那点没散的凉。
这女人,是铁了心要跟他较劲。
他捏紧拳头,指腹抵着掌心的薄茧,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躁又翻涌上来。
他惯会掌控一切,合同条款、商业对手、甚至人心,可到了姜早这里,却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她不吃硬,更不领情。
放她走?
不可能。
他起身,端起那碗粥,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忽然想起她低血糖时软在他怀里的样子,心口莫名一紧。
他倒要看看,她能硬气到什么时候。
二楼走廊静悄悄的,姜早的房门紧闭着,门缝里没透出光。
Silas站在门口,能隐约听见里面窸窸窣窣的响动。
果然在收拾行李。
他抬手,指节悬在门板上,却迟迟没敲下去。
刚才在书房里的强硬,此刻竟有点泄了气。
他想象着她开门时,可能会有的冷淡眼神,可能会说的“不需要”,甚至可能首接关上门……那些画面像小刺,扎得他指尖发麻。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Silas深吸一口气,终是敲了门,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开门。”
里面的响动顿了顿,过了几秒,门被拉开一条缝,姜早的脸露出来,眼底带着警惕,像只随时准备竖起尖刺的猫。
“有事?”
“粥。”
他举了举手里的碗,热气在两人之间氤氲开来,
“喝了。”
“我说了不饿。”
姜早想关门,却被他用手臂挡住,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固执。
“低血糖还敢任性?”
他挑眉,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嘲讽,
“还是想再晕一次,让我再抱你一次?”
这句话像根火柴,瞬间点燃了姜早眼底的火。
她猛地拉开门,眼底的火苗几乎要窜出来。
可对上他灰蓝色瞳孔里那抹笃定的嘲讽时,心头的火气忽然被理智压了下去。
低血糖的眩晕感还没彻底退去,她确实需要补充体力。
跟他置气,犯不着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绷得发紧,终是从他手里夺过粥碗,力道大得让碗沿磕在掌心,传来轻微的疼。
“不必劳烦。”
Silas没动:
“看着你喝。”
“你——”
“要么现在喝,要么我喂你。”
他打断她,语气里的威胁毫不掩饰,却又不像刚才在卧室里那样带着侵略性,更像种笨拙的逼迫。
姜早盯着他看了几秒,终是接过碗,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喝。
动作很慢,带着明显的抗拒,却没再推开。
Silas靠在门框上,看着她的背影。晨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给她周身镀了层金边,连她微微颤抖的肩膀,都显得有些单薄。
他忽然觉得,她硬得像在给自己的心划刀子。
粥很快见了底,姜早把空碗放在桌上,没看他:
“可以走了?”
Silas没走,反而走进来,目光扫过墙角那个半开的行李箱,眼底的温度降了几分:
“打算去哪?”
姜早的心跳漏了一拍,面上却不动声色:
“不关你的事。”
“在拿到证据之前,你哪也不能去。”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掌控欲的本质暴露无遗,
“姜早,别逼我用别的办法留你。”
又是威胁。
姜早抬起头,撞进他的眼底,那里翻涌着熟悉的强势和占有欲,却又藏着点她看不懂的复杂。
“随你。”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进他眼底的深湖,瞬间激起涟漪。
他看着她,喉结滚了滚,竟没说出反驳的话。
姜早拿起空碗,手腕一翻就往他怀里塞。
“拿走,出去。”
她的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眼神首首地看着他,没了刚才喝粥时的隐忍,只剩下毫不掩饰的抗拒。
指尖松开碗时,故意用了点力,像是要把刚才被迫接受的“好意”,连同这片刻的僵持,一并推还给他。
Silas下意识接住碗,掌心触到瓷碗的凉意,和她指尖残留的温度撞在一起,竟有点烫。
他看着她紧绷的侧脸,下颌线绷得像根弦,眼底的倔强比刚才喝粥时更甚,像株被暴雨淋过却依旧不肯低头的野草。
“姜早。”
他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别挑战我的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