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威尼斯,雨又落了下来。
不是倾盆的暴烈,是细密的、缠人的雨丝,敲在窗玻璃上沙沙响,像有人在用指尖轻挠。
水巷里的潮气顺着窗缝钻进来,带着咸涩的凉意,钻进姜早的浴袍领口。
冷意己经浸透了布料,可怀里的温度却烫得惊人——男人的呼吸匀了,像卸下所有利爪的兽,侧脸贴着她的发顶,睫毛在眼下投出浅影,随着呼吸轻轻颤。
姜早试着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腕,他却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指腹蹭过她的脉搏,那里跳得比平时快,被他粗糙的茧子磨得发麻,像在确认这道鲜活的跳动是真的。
“得寸进尺。”
她低声骂了句,指尖却没再用力抽回。
目光落在他敞开的衬衫领口,此刻借着月光才看清,他锁骨下方有道浅疤,像被什么利器划开的,边缘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却在肌理分明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眼。
不是枪伤。
姜早指尖微动——
她见过枪伤的形状,利落,带着火药灼烧的焦痕;
这道疤更像挣扎时被碎玻璃划的,边缘歪歪扭扭,藏着点狼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了下去。
她是来查矿区人权案的,不是来探究一个神经病的旧伤。
可视线却忍不住往下滑,落在他搭在她腰侧的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蜷着,虎口有层薄茧,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此刻却软乎乎地贴着她的浴袍,像怕惊扰了什么。
“疯了。”
她抬手按了按太阳穴,试图找回理智。
怀里的人却在这时动了动,喉间发出点模糊的气音,像小猫似的往她颈窝里蹭了蹭。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侧,刚被吻过的地方又开始发烫,连带着心跳也乱了半拍。
姜早猛地偏过头,避开那点痒意,却不小心碰到他的睫毛。
他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扫过她的侧脸,带着点潮湿的水汽。
“别闹。”
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回应她的,是男人无意识的一声轻哼,像在撒娇。
窗外的贡多拉摇橹声远了,取而代之的是水巷里偶尔响起的脚步声,轻得像贼。
姜早瞬间绷紧了神经——
这片区住着不少黑市商人,深夜的动静总带着点危险。
怀里的男人似乎也被惊动了,呼吸顿了顿,搭在她腰侧的手猛地收紧,指尖甚至带上了点惯常的冷硬。
“……别动。”
他哑着嗓子说,声音里还带着睡意,却多了点不容置疑的威慑。
姜早没动。
她能感觉到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像在捕捉外面的声响,身体也绷紧了,刚才那点依赖的柔软褪去,又露出点猛兽的警觉。
几秒钟后,脚步声消失在拐角。
他的身体才重新放松下来,只是抓着她的力道没松,反而把脸埋得更深了些,像只受惊后更要抱紧主人的幼犬。
姜早看着他后脑勺的发旋,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怎么跟个小狗一样。
天快亮时,他终于松开了手,大概是药效过了,睡得沉了些。
姜早轻轻抽出被他攥得发麻的手腕,揉了揉发红的印子,转身想去倒杯水。
刚走两步,身后就传来布料摩擦的声响。
“去哪?”
男人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还有点没睡醒的黏糊,却精准地抓住了她的动作。
姜早回头,看见他半靠在床头,头发乱糟糟的,衬衫滑到一边,露出的肩膀线条利落又性感。
他的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带着点惺忪的红,看向她的目光却不像夜里那样混沌,多了点审视的冷意。
是他惯常的样子了。
“倒水。”
姜早语气平淡,像在回答一个普通的房客。
他没说话,只是盯着她的锁骨看了两秒。
那里的红痕还没消,在晨光里格外显眼。
姜早被他看得不自在,抬手拢了拢浴袍领口:
“醒了就自己滚,我不是护工。”
他忽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点玩味: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说什么了?”
姜早皱眉。
“你说……”
他拖长了调子,撑着床沿坐首了些,眼神里的冷意淡了,多了点促狭。
“算我欠你的。”
姜早一怔——
她确实说了,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
他居然醒着?
还是……记得?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指腹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角,那里似乎还残留着点什么:
“药劲没完全过,但你的味道,挺好记的。”
这话带着点赤裸的暧昧,像夜里那场失控的吻,猝不及防地撞过来。
姜早的脸有点发烫,却维持着镇定:
“看来你恢复得不错,足以接受警方的问询了。”
“警方?”
男人挑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打算告我非法骚扰?”
“不然呢?”
姜早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让。
“强吻、非法拘禁——哦,后者可能算互殴,毕竟我也没少‘看管’你。”
他看着她,忽然从床头柜摸出一样东西,丢了过来。
是把定制版P226。
枪身的哑光黑在晨光里泛着冷光,姜早下意识接住,掌心立刻被那点熟悉的重量压得发沉。
“枪里有子弹。”
他说,语气平淡:
“外面有我的人,你可以现在就用它指着我,让他们报警。”
姜早握着枪,指尖冰凉。
她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窗外的晨光涌进来,他就坐在那里,一半在阴影里,一半在光里,像个永远游走在规则边缘的谜。
姜早看着手里的枪,又看了看他锁骨下的浅疤,忽然抬手,枪身带着利落的弧度扬起,哑光黑的枪口稳稳对准了他的胸口。
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我是律师,”
“我的规则里,证据比子弹更有说服力。”
男人盯着那枪口,忽然低笑出声,笑声里没半分惧意,反而带着点被戳中什么的纵容。
“所以这是……用我的枪,讲你的道理?”
“是提醒你。”
她枪口微抬,擦过他敞开的衬衫领口,离那道浅疤只有半寸。
“我不喜欢吃哑巴亏。”
枪身的冷硬贴着他的皮肤,他却没躲,反而微微前倾,拉近了距离。
呼吸扫过她的手腕,带着点清冽的气息:
“那你想要什么?”
有似无的枪油味,扫过她手腕内侧最敏感的地方,引得她指尖微颤。
枪口离那道浅疤更近了,几乎要贴上皮肤,他却像感受不到威胁似的,眉梢甚至挑了挑,带着点促狭的笑:
“毕竟……让律师吃了亏,传出去,我的人该说我不懂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