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刚把最后一片药塞进包里,姜爷爷就拎着保温杯从外面回来:
“护士说你体温稳了,能走了?”
“嗯,就是输了点液,又不是什么大病。”
她把薄外套搭在臂弯,指尖划过手机屏幕。
病房门被轻轻敲响时,她正帮姜爷爷整理东西。
开门的瞬间,姜早愣了愣。
门口站着个穿浅灰色风衣的男人,身形挺拔,手里拎着个果篮,眉眼清俊,带着点书卷气。
看见她,他微微颔首,声音温和:
“姜早,好久不见。”
“不好意思,你……哪位?”
宋砚辞似乎早料到会这样,脸上笑意未减,反而添了点温和的无奈。
他指尖轻轻碰了下果篮提手,声音放得更缓:
“我是宋砚辞,小时候常跟在我爷爷身后,去蹭姜爷爷做的桂花糕。”
姜早盯着他看了几秒。
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衬衫、总在书桌前练字的少年身影,终于和眼前这个清俊挺拔的男人重合。
她耳根微微发烫,侧身让开门口:
“抱歉,好久没见,没认出来。”
“正常,”
宋砚辞走进来,将果篮放在床头柜上,篮里的草莓还带着新鲜的绿叶。
“上次见,还是你去国外读大学前,姜爷爷摆了饯行宴。”
“可不是嘛。”
姜爷爷笑着迎上来,拍了拍宋砚辞的胳膊,力道不轻不重,带着长辈对晚辈的亲昵。
他往宋砚辞身后瞅了瞅。
“你爷爷呢?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回头让他来家里,我新腌的酱菜正好下酒。”
“爷爷前阵子崴了脚,在家养着呢,让我给您带个好。”
宋砚辞顺势扶了姜爷爷一把。
“知道姜早爱吃草莓,路过水果店挑了点新鲜的,您也尝尝。”
姜爷爷眼睛一亮,转头冲姜早笑:
“你看这孩子,”
“你小时候总吵着要吃宋家院子里的草莓,说比市场上的甜,现在人砚辞还记着呢。”
姜早耳根更热了,伸手把果篮往床头柜里推了推,低声道:
“谢谢。”
“客气什么。”
宋砚辞笑了笑,视线扫过姜早搭在臂弯的外套。
“这是准备出院了?我开车来的,正好送你们回去,老巷子不好打车。”
“不用麻烦……”
姜早刚开口,就被爷爷打断:
“麻烦啥?都是自家人。小早跟小时候一样,总爱跟人见外。”
姜爷爷拉着宋砚辞的手往外走。
“走,上我那儿去,让你尝尝爷爷的手艺,不比当年的桂花糕差。
宋砚辞自然地接过姜爷爷手里的布包,又看了眼姜早手里的包。
“我来拎吧。”
姜早没再推辞,扶着姜爷爷跟在后面。
走廊里的阳光斜斜铺过来,把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宋砚辞走在稍前一点的位置,步伐不快,显然是在配合姜爷爷的速度。
姜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小时候。
那时候宋砚辞总被他爷爷逼着练字。
她就蹲在旁边看,看烦了就抢他的毛笔在宣纸上画小兔子。
他也不恼,只拿着镇纸轻轻敲她的手背,说“墨汁会弄脏衣服”。
那时候的阳光,好像也像今天这样暖,带着点旧时光的甜。
走到医院门口,宋砚辞拉开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先扶姜爷爷坐进后座,又绕到另一边,替姜早拉开副驾的门。
“我……坐后座就可以。”
姜早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温和,指尖轻轻拂过外套袖口,目光往后座的爷爷那边偏了偏:
“爷爷刚输完液,我坐后面陪他说说话,省得他犯困。”
合情合理。
既没拂了宋砚辞的好意,
又不着痕迹地拉开了点距离。
宋砚辞愣了愣,随即了然地笑了笑,收回扶着车门的手:
“是我考虑不周了,那你陪姜爷爷。”
他顺手把姜早的背包放进去,自己绕回驾驶座。
姜早拉开后座车门时,姜爷爷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她轻轻坐下,替爷爷把毯子往上拉了拉。
宋砚辞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发动车子时特意调慢了速度。
车厢里很静,只有车轮碾过路面的轻响。
姜早侧身听着爷爷均匀的呼吸,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的银链。
小狐狸的耳朵硌着掌心,凉丝丝的,像在提醒她什么。
她想起小西狸。
知道她低血糖后,副驾永远放着给她准备的糖。
座椅调得比主驾稍矮些,他说“这样你看导航不用总低头,不然脖子会痛”。
每次她坐进去,他总会伸手替她系好安全带,指尖偶尔擦过她的脖颈,带着点刻意又克制的暖。
那才是属于她的位置。
宋砚辞似乎察觉到她的安静,轻声问:
“老巷子口的糖画摊还在吗?小时候你总缠着姜爷爷买小兔子的。”
“在呢,”
姜早回神,笑了笑。
“王大爷还认得我,上次回来买糖画,他还说‘小丫头长这么高了’。”
“挺好。”
宋砚辞的声音透过后视镜传过来,带着点怀旧的软。
车子拐进熟悉的雕花铁门时,姜早微微松了口气。
爬满常春藤的石柱后,是她从小住到大的别墅。
米白色的墙在阳光下泛着暖光,庭院里的玉兰树开得正盛,香气顺着半开的车窗飘进来。
“还是家里舒服。”
姜爷爷感慨着,被宋砚辞扶下车时,脚步都轻快了些。
管家福伯早己候在门口,穿着熨帖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见姜早时,眼里露出真切的笑意:
“小姐,您可算回来了,我们都盼着呢。”
他自然地接过宋砚辞手里的布包和姜早的背包。
“行李我先送上去。”
“不用,福伯。”
“帮我放我车上吧,我就回来看看,不在这儿住。”
福伯的手顿在半空,眼里的笑意淡了些,多了点担忧:
“小姐,房间一首给您留着,被褥都是新晒过的……”
“我知道您费心了。”
姜早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坚定,指尖轻轻拂过背包带。
“我在外面买了房子,住自己那儿也自在些。”
她没提父亲,可话里的意思谁都懂。
这栋别墅再熟悉,也藏着太多她不想触碰的记忆。
父亲永远紧绷的脸,饭桌上永远绕不开的“公司”“继承”。
还有那些被安排好的、不属于她的人生。
“哎,好。”
福伯应声去了,脚步比刚才沉了些。
姜爷爷没说什么,拍了拍手上的灰,笑着往厨房走:
“行了,我去蒸两笼桂花糕,你们年轻人聊着。”
客厅里的落地钟滴答走着,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柚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姜早坐在单人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着腕间的小狐狸。
宋砚辞在对面的沙发坐下,目光扫过墙上那幅姜早年少时画的油画——
画的是老院的槐树,笔触青涩却透着股执拗的鲜活。
他笑了笑,语气自然:
“这幅画还挂着,当年你说要画满一百幅老院的景,后来画到第几幅了?”
“停在第三十七幅。”
姜早的声音清清淡淡,像浸了泉水的玉石。
“出国前忙着收拾行李,没来得及画完。”
她没提后来为什么没再画。
宋砚辞也没追问,有些留白,比说透更体面。
佣人端来茶,青瓷杯里的龙井舒展着,茶香袅袅升起。
“其实……”
宋砚辞放下茶杯,终于切入正题,语气却依旧温和。
“姜叔叔昨天跟我聊起你,说你在国外办的几个案子很出彩,业内都在传。”
姜早抬眼,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脸上,没接话。
她知道,
铺垫之后,总会绕到“公司”“继承”这些词上。
“他说,公司正好缺个懂国际法的人盯着海外业务,”
宋砚辞迎着她的目光,语气诚恳。
“不用你坐班,就是偶尔回来看看文件,帮着把把关。他说……怕你一个人在外太累。”
“宋先生。”
姜早抬眼。
“学金融的人,该懂‘边界’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