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道顶的灯泡又闪了两下,昏黄的光在卡洛斯脸上明明灭灭。
他抬手抹了把嘴角的血,忽然笑了,笑声在空荡的矿道里荡开,带着点破釜沉舟的豁朗:
“以前总觉得,一个人扛不动,就该低头。”
“可现在才明白,低头的那一刻,就把身后的人全卖了。”
他看向姜早,眼神亮得惊人,像蒙尘的铁器被擦亮:
“你知道吗?有个叫阿明的矿工,腿被矿车轧断了,矿场只给了他两百块钱就让他滚。”
“他女儿才五岁,等着钱做手术……这些事,我记了三年,记到有时候夜里会惊醒,总觉得他在问我‘为什么不帮我’。”
矿道顶的灯泡“滋啦”响了一声,光忽然亮了些,照清了卡洛斯脸上的泪痕。
他抬手抹了把脸,抹掉的是泪,抹不掉的是那十年的煎熬与愧疚。
“我总以为……忍忍就过去了。”
他哽咽着,像个泄了气的孩子。
“我劝他们别闹,劝他们认命,我说‘胳膊拧不过大腿’……”
“可我明明知道,阿明的女儿眼睛快看不见了,明明知道尾矿库里埋着无数具尸体,明明知道……”
“现在知道也不晚。”
姜早打断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温柔,却字字有力量。
“你记着阿明的事,记着那些名字,就不算晚。”
矿场临时调度室里,硝烟味还没散尽,混着铁锈和血腥气,在昏黄的应急灯下弥漫。
Silas坐在唯一完好的金属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转着一把黑色手枪。
枪身映出他眼底的寒光,比矿道深处的冰还冷。
他没抬头,目光落在脚下蜷缩着的男人身上——那是铁影的二把手。
刚才被他的人打断了腿,此刻正疼得发抖,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调度室门口,站着两个男人。
刚才还穿着精致西装的人被押进来,手腕被反剪着,眼里还带着桀骜:
“Silas,大家都是道上混的,没必要赶尽杀绝。赫尔曼给的钱,我们可以分你一半……”
“闭嘴。”
Silas终于抬眼,灰蓝色的瞳孔里没什么情绪,却像淬了毒的冰锥,首首钉在铁影头目脸上。
他缓缓站起身,个子本就高大,此刻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感让整个调度室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第一笔账。”
他走到铁影头目面前,枪口轻轻敲了敲对方的太阳穴。
“上周,你派人绑了她,伤了她的脖子。”
铁影头目脸色骤变:
“那是Kruger的意思……”
“是么?”
Silas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暖意。
“她的手腕上现在还有疤。”
铁影头目被枪托砸得半边脸发麻,却忽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涌出来,带着点破罐破摔的疯狂:
“疤?Silas,你现在跟我算这个?”
Silas没理他,语调依旧懒懒散散:
“第二笔账,”
“你们帮赫尔曼运的那批‘货’,害死了二十五个矿工。账本,我看过了。”
“谁准你们帮他们做事?”
他说着把枪口对准他。
铁影头目猛地抬头,眼神像盯着猎物的狼。
“Silas,”
“你女人现在在我手里!矿道深处那间密室,门是定时锁,你要是敢动我,她今天就得埋在这儿!”
调度室里瞬间死寂。
连地上疼得发抖的蝰蛇头目都停了声,下意识看向Silas。
Silas脸上的表情没变,灰蓝色的瞳孔却骤然缩成针尖。
他握着枪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枪身被捏得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那是他极度愤怒时才有的反应。
“是么?”
他的声音低得像从牙缝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冰碴。
“那就试试。”
铁影头目被他眼底的疯狂惊得一哆嗦,却仍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嘶吼着搬出最后的靠山:
“你这样公然挑衅……Kruger不会放过你的!”
“他们是你的家族!你以为你脱离了就能全身而退?动了我们,就是打他们的脸!”
“家族?”
Silas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低低地笑出声,那笑声里裹着的恨意几乎要将调度室的空气点燃。
他猛地俯身,枪口死死抵住铁影头目的心口,灰蓝色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却偏生带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
“我是懒得动你们,不代表不敢动你们。”
“Kruger的脸?”
他嗤笑一声,指尖着扳机,
“在我眼里,连你们这些人的命都不如。”
“她是我的底线。”
他一字一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能砸穿地壳。
“谁碰,谁死。”
铁影头目还想再说什么,喉咙却被那股冰冷的杀意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
他看见Silas的指尖缓缓扣下扳机,那动作慢得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
“砰——”
枪声在密闭的调度室里炸开,震得应急灯都晃了晃。
铁影头目脸上的疯狂瞬间凝固,眼睛瞪得滚圆,缓缓倒了下去,鲜血在地面漫开,很快染红了那片肮脏的水泥地。
地上的蝰蛇头目吓得浑身抽搐,裤脚渗出湿痕,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死死咬着牙,看着Silas转过身。
Silas没看他,只是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枪身的硝烟,动作优雅得像在擦拭一件艺术品。
擦完,他将手帕扔在地上,盖住那片刺目的红,声音平淡得像在说天气:
“拖出去,扔去尾矿库。”
手下应声上前,拖拽的声响在死寂的调度室里格外刺耳。
Silas抬手,食指在眉骨处极快地敲了两下。
这个动作简洁得像道指令,Lior在调度室门口立刻会意。
没多问一个字,转身就带着两个手下往矿道深处冲,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敲出急促的鼓点。
那是去救姜早的信号,快得不容置疑。
调度室里只剩下Silas和瘫在地上的蝰蛇头目。
应急灯的光忽明忽暗,把Silas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柄悬在头顶的刀。
他缓缓转过身,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蝰蛇的心尖上。
蝰蛇头目抖得像筛糠,刚才铁影的下场还在眼前晃,此刻连求饶的力气都快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Silas蹲下身,枪口抵住他的咽喉。
“你比他聪明点。”
Silas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冰碴。
“知道不拿她当筹码,但你没算清另一笔账。”
他指尖轻碾枪身,冰凉的金属贴着蝰蛇的皮肤,激得对方猛地瑟缩了一下。
“赫尔曼的货,你运了三年。”
Silas的目光扫过地上的血迹,像是在数着什么。
“怎么,他们给的太多了?”
“就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蝰蛇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
“我……我只是服从命令……”
“命令?”
Silas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
“谁给你的命令?”
蝰蛇的喉咙像被砂纸磨过,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球在眼眶里乱转,显然在拼命想措辞。
他知道这个问题不能答,答了是死,不答……看Silas眼底的冰,恐怕死得更惨。
Silas首起身,首勾勾地看着他,灰蓝色的瞳孔里没有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愤怒都更让人胆寒,
“不说话?”
“上周绑她的人里,有两个是Kruger家派来的死士。你以为铁影那蠢货敢单独动她?”
他猛地抬脚,靴底狠狠踩在蝰蛇的伤处,听着对方撕心裂肺的惨叫,语气却依旧平淡:
“现在,再问一遍——谁给你的命令?”
剧痛和恐惧像潮水般淹没了蝰蛇,他终于撑不住了,哭喊着崩溃:
“是……是Krug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