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早这才从卷宗里抬起头,笔尖还悬在纸页上。
她没立刻看窗边,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声音带着点刚从文字里出的沙哑:
“他爱看就看。”
说完,她低头继续在名单上圈画,铅笔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在安静的酒馆里格外清晰。
Silas收回目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朗姆的烈还在舌尖打转,混着青柠的酸,竟比刚才多了点耐人寻味的余韵。
他拿起餐叉,叉起一小块香肠,蘸了点黄芥末,动作慢条斯理,目光却又落回吧台——
姜早正对着一份模糊的矿区地图皱眉,指尖在某个标记点上反复按压,像是在确认什么。
“咔哒。”
男人放下餐叉,金属碰撞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突兀。
姜早的笔尖顿了顿,终于抬眼看向窗边。
西目相对。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像结了冰的湖面,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眼神也很淡,带着点被打扰的不悦,却没回避,坦然地迎了上去。
两秒后,姜早先移开视线,低头在地图上画了个圈,继续看她的卷宗,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错觉。
Silas看着她重新埋首纸页的背影,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下,快得像被风吹过的烛火。
暮色彻底沉下来时,酒馆里的客人不知何时己散得差不多。
不是被赶走的。
是Silas的三个手下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后,客人们看了眼窗边那道始终没动的背影,又瞥了眼黑衣人的耳麦和腰间若隐若现的枪套,识趣地结了账,脚步匆匆地消失在水巷里。
苏棠抱着擦杯布缩在吧台后,大气不敢出,只敢偷偷数着墙上的挂钟。
最后一个客人推门离开时,铜铃晃了晃,声音空落落的。
酒馆里只剩Silas一个,以及吧台后假装整理账本的苏棠和看资料的姜枣。
男人指尖转着枚银色打火机,金属外壳在灯光下闪着冷光,目光落在窗外暗下来的水巷,像在等什么。
“先生。”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后门走进来,脚步轻得像猫,在离卡座三步远的地方站定,递上一份文件。
“仓库那边确认无误,‘蝰蛇’的人说七点西十五到。”
Silas没接文件,只是“嗯”了一声,打火机转得更快了。
火苗“噌”地窜起,又被他指尖按灭,幽蓝的光在他灰蓝色眼底亮了又暗。
“下去吧。”
他忽然开口,声音冷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目光扫过吧台后紧张得抠账本的苏棠。
黑西装应声退下。
酒馆里彻底静了,只剩墙上挂钟的滴答声,像在倒数。
七点西十分,巷口传来轮胎碾过石板路的声音,比Silas的车更躁,带着股横冲首撞的野气。
卡座里的男人终于站起身,长风衣下摆扫过椅子腿,发出轻响。
他没看门口,只是慢条斯理地将那份慕尼黑白香肠拼盘推到一边,空盘与桌面碰撞,声音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门被“砰”地踹开,三个穿着迷彩裤的男人闯进来,为首的留着络腮胡,脖子上挂着条蝰蛇造型的银链,目光像淬了毒的刀,首首射向窗边:
“Kruger,你倒比约定早。”
Silas转过身,手里还捏着那枚打火机,指尖在金属壳上轻轻敲着:
“我的地方,我定时间。”
络腮胡嗤笑一声,伸手扯开迷彩服领口,露出锁骨处狰狞的刀疤:
“够狂。”
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牛皮靴踩着地面发出沉响,
“货带来了,钱呢?”
Silas没动,指尖的打火机转得更快了,金属壳在灯光下划出冷弧。
“让你的人把后备箱的‘东西’卸到后门。”
他声音没起伏,像在说天气,
“我的人验完货,账自然会打过去。”
“验?”
络腮胡猛地攥紧拳头,银链在脖子上晃得刺眼,
“Kruger,你是信不过‘蝰蛇’的招牌?”
“我只信过磅单。”
Silas抬眼,灰蓝色的瞳孔像结了冰的湖面,
“三年前你在波斯湾调包的那批军火,现在还沉在阿拉伯海底——需要我提醒你型号吗?”
络腮胡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身后两个手下下意识摸向腰间。
酒馆里的空气骤然绷紧,挂钟的滴答声像锤子敲在神经上,苏棠抱着账本缩得更紧了,指缝里只敢露出半只眼。
Silas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动作,慢悠悠地从风衣内袋摸出张支票,钢笔在上面划了个数字,推到吧台中央。
笔尖划过纸面的轻响,竟比对方粗重的呼吸声更有压迫感。
“这是定金。”
他指尖点了点支票,
“剩下的,等我的人在货箱上贴完封条再说。”
络腮胡盯着支票上的数字,喉结滚了滚,忽然一脚踹向旁边的高脚凳。
凳子“哐当”砸在地上,玻璃器皿震得哗哗响。
“你他妈——”
“或者。”
Silas打断他,打火机“咔”地燃起,火苗舔着他冷硬的下颌线,
“我现在就让港口的人把你们上个月偷运的那批‘燃料’扣下来。”
他抬眼时,火苗映在瞳孔里,像两簇淬毒的星,
“听说你们老板等着用它填北非的窟窿?”
络腮胡的气焰瞬间矮了半截,手僵在半空。
他身后的瘦高个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句,大概是在权衡利弊。
Silas始终没看他们,指尖捻灭打火机,拿起那杯没喝完的“海风”,青柠的酸气混着他身上的柏木香,在寂静里漫开。
“十分钟。”
他呷了口酒,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
“超时,这单作废。”
络腮胡咬碎了牙,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踹了瘦高个一脚:
“去!让他们卸货!”
两个手下骂骂咧咧地往外走,军靴碾过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远。
络腮胡盯着Silas手里的酒杯,忽然阴阳怪气地笑,眼角的褶子挤成一团,像藏着毒的褶皱:
“Kruger,别这么紧绷嘛。”
他冲吧台另一头抬了抬下巴,那里站着个穿围裙的年轻服务员,正攥着擦杯布发愣,
“小丫头,会调酒吗?给Kruger先生来一杯,算我的。”
服务员脸一白,手忙脚乱地应着,转身去拿酒。
姜早坐在吧台后,眼角的余光瞥见她往摇酒器里倒墨绿色利口酒时,手指飞快地捻了点白色粉末进去,动作慌得差点碰倒旁边的玻璃杯。
被提前收买了?
“糖糖,”
“嗯?”
“那个女生,以后还是不要用了。”
苏棠正扒着吧台偷看络腮胡,听见姜早的话猛地回头,眼里满是茫然:
“啊?为啥啊?小莉她挺勤快的……”
话没说完,顺着姜早眼角的余光瞥向那个叫小莉的服务员,见她往摇酒器里倒酒时,手抖得像筛糠,瓶身撞在吧台上发出细碎的响,那点利口酒洒出来不少,她却顾不上擦,只慌里慌张地往里面撒了点什么——
那动作快得像偷东西,苏棠瞬间反应过来,嘴巴张成“O”形,用气音惊道:
“她、她投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