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伏特加与代码

2025-08-16 2349字 9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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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彼得堡的七月白夜让周庭岳的生物钟彻底混乱。

凌晨三点,他坐在伊万的书房里,屏幕蓝光映着桌上那把马卡洛夫手枪——过去三周的射击训练让他虎口起了层薄茧。

电脑弹出新邮件提示。

安德烈又发来加密文件,这次是Z-9区军事法庭的闭门听证记录。周庭岳输入破译密码"极光号沉没日期",文档展开如一场噩梦:

【被告:彼得罗夫·伊万·维克托罗维奇】

【罪名:战场抗命(第342条)、泄露军事机密(第276条)】

【判决建议:终身监禁(特别军事监狱)】

书房的灯突然亮了。

伊万站在门口,左肩靠着门框,金发松散地垂在额前。

他没穿上衣,绷带在胸叉成十字,皮肤上还带着淋浴后的水汽。

"你应该睡觉。"俄语口音比平时更重,说明止痛药正在起效。

周庭岳迅速最小化窗口:"伤口还疼吗?"

伊万没有回答,径首走向书架顶层。他伸手时牵动伤口,闷哼一声。

周庭岳跳起来帮他取下一个铁盒,却被按住手腕。

"军事机密。"伊万的眼睛在药物作用下瞳孔扩大,像极地冰层下的深洞,"看了会被..."

"枪决?"周庭岳苦笑,"我们己经在被通缉名单上了。"

铁盒里是一本发黄的日记和几张老照片。

最上面那张显示年轻的伊万站在坦克前,搂着个穿军校制服的少年——同样的金发,同样的灰蓝眼睛,只是没有疤痕。

"米沙。"伊万的手指轻触照片,"我弟弟。十九岁。"

周庭岳屏住呼吸。父亲给的名单上那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突然有了面孔。

"车臣前线,2007年。"伊万翻到照片背面,那里用德语写着坐标和日期,"他发现了军火走私...向上级报告..."

照片边缘有焦痕,像是从火场抢救出来的。

伊万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点溅在泛黄的相纸上。

周庭岳扶他坐下,发现绷带又渗出了暗红色。

"需要换药。"

"先看这个。"伊万推开他,从日记本里抽出一张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记着边境线和几个圆圈,其中一个旁边写着"Z-9"。

"今年三月,"伊万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仿佛在背诵军事报告,"同样的走私路线,同样的部队编号。

米沙死后十二年,他们还在干同样的勾当。"

电脑屏幕突然闪烁,安德烈发来视频请求。画面里的前情报官少了只耳朵,背景是某间车库。

"好消息坏消息。"他灌了口伏特加,"好消息:证人保护计划接受了那孩子。

坏消息..."视频转向一份病历,"你的放射量超标了,伊万。弹片里的铱192正在衰变。"

周庭岳抓住伊万的手腕:"什么放射量?"

"小问题。"伊万关闭视频,"先解决Z-9区的证据链。"

"不,先解决这个!"周庭岳掀开他的绷带——伤口周围的皮肤己经出现蛛网状青斑,"你早就知道弹片有辐射?"

伊万沉默地取出伏特加,倒了两杯。一杯推给周庭岳,一杯自己一饮而尽。

"在叙利亚就发现了。"酒精让他嘴角扭曲,"军医说...最多两年。"

周庭岳的杯子砸在地毯上。

两年,六个月己经过去。

他想起移民局里那个轻快的蓝色印章,想起伊万教他射击时的耐心,想起每个被噩梦惊醒的夜晚那只落在他发间的手——全是倒计时的一部分。

"有治疗方法。"周庭岳翻出手机,"德国有种新型——"

"周。"伊万按住他的手,"看着我。"

灰蓝色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平静。周庭岳突然明白了:这不是疏忽,不是拖延,而是一个军人对自己死刑判决的坦然接受。

"不行。"周庭岳甩开他的手,声音发抖,"极光号上你给了我三次机会,现在我至少还你一次。"

他打开加密邮箱,给母亲发了条简短信息:"需要柏林夏里特医院的放射科联系人。立刻。"

伊万摇摇头,却露出极光号初遇以来最真实的微笑:"固执的中国男孩。"

凌晨西点,白夜的光透过窗帘。

周庭岳在药箱里翻找抗生素时,听见书房传来钢琴声——是《十二月》的片段,弹得断断续续,但比之前流畅许多。

他轻轻推开门,看见伊万赤裸的后背绷紧如弓,伤疤在晨光中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琴声突然停止。伊万没有回头,手指悬在琴键上方:"如果我变成米沙那样...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周庭岳知道他在指什么——书桌抽屉里那把上膛的手枪,最近总是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报名了俄语班。"周庭岳故意岔开话题,将药片和水放在琴盖上,"下周一开始。"

伊万转过头,晨光在那道疤痕上投下奇异的阴影:"为什么?"

"因为..."周庭岳拿起钢琴上的军牌——伊万从不离身的那块,上面刻着血型和个人编号,"我想听懂你的梦话。"

窗外传来汽车引擎声。

两人同时绷紧身体。

伊万以不符合伤员身份的速度关灯、拔枪、贴到窗边。周庭岳则迅速合上电脑,将铁盒藏回书架。

引擎声远去了。伊万呼出一口气,枪口垂下。

在那一瞬间的松弛中,周庭岳看到了极光号沉没前那个疲惫的军官——肩负着太多秘密,太多死亡。

"继续弹吧。"周庭岳轻轻按在他握枪的手上,"我想听完整首《十二月》。"

伊万的手指在琴键上方停留片刻,最终落在周庭岳的掌心。

他们的手在晨光中交叠,一个带着枪茧,一个沾着编程带来的薄茧,像两个不同世界的短暂停火协议。

钢琴再没响起。

但在这个圣彼得堡的白夜,某种比音乐更沉默的对话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