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精英奖杯与抗抑郁药

2025-08-22 2372字 2阅读
左右滑动可翻页

韩梅的办公室在23层,落地窗外是灰蒙蒙的CBD天际线,玻璃上贴着层防爆膜,把雾霾滤成了均匀的灰白色。办公桌是意大利进口的,据说要八万,此刻却被各种文件堆满——最上面是"年度Top Sales"水晶奖杯,底座刻着她的名字,边角还沾着昨晚庆功宴的红酒渍。

"坐。"韩梅头也不抬地整理保单,香奈儿套装的垫肩挺得像块板,"刚跟李总签了三百万的年金险,提成够你写一年剧本了。"她突然笑了,假睫毛在眼睑下投出半月形的阴影,"说起来,你那剧本要是能植入我们保险,我还能帮你跟平台谈涨价。"

小满坐在对面的皮质沙发上,指尖抠着包带——包里是陈磊的保险拒赔通知书,韩梅作为经办人,签字龙飞凤舞,像在纸上画了只张牙舞爪的蝎子。"我不是来谈剧本的。"她把通知书推过去,纸页边缘被捏出深深的褶子,"陈磊的理赔,为什么拒了?"

韩梅终于抬眼,从抽屉里摸出瓶依云,倒在水晶杯里,冰块碰撞的声音格外清脆。"合同第17条写着呢,"她用红色指甲点了点条款,"工作场景猝死属于免责范围。再说了,他那是心肌炎,本身就不符合健康告知。"

"他买保险的时候,你们根本没让他体检!"小满的声音陡然拔高,沙发套被她攥得变了形,"你还说'程序员标配,闭着眼都能过'!"

"那是他自己隐瞒病史。"韩梅把水杯往桌上一顿,冰块溅出几滴冷水,"林小满,别跟我讲感情,我吃的就是这碗饭。陈磊要是听我的,加钱买带豁免条款的,现在他爸妈至少能拿五十万。"她突然压低声音,"说句不好听的,是他自己选的便宜货。"

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她想起陈磊当时笑着说"韩梅不会坑我们",想起他每个月从工资里抠出三千块交保费,说"万一我出事,能给爸妈留点念想"——原来在韩梅眼里,那点念想不过是"便宜货"。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小满的声音发颤,大学时的韩梅总把"保险是守护"挂在嘴边,她们挤在六人间宿舍,分吃一袋辣条,说要一起开家"有温度的保险公司"。

"以前?"韩梅笑了,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荡开,有点刺耳,"以前我以为靠理想能交房租,现在才知道,能交房租的只有业绩。"她拉开抽屉找计算器,突然带出来个白色药瓶,药片滚了一地,像撒了把碎盐。

"维生素。"韩梅慌忙去捡,动作快得像在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手指却被药片滑了一下,药瓶"哐当"掉在地上,更多的白色药片涌出来,在地毯上滚成一小团。

小满看清了,瓶身上的标签被撕了一半,但"艾司唑仑"西个字还能辨认——和陈磊抽屉里的抗抑郁药一模一样。她突然想起上次在ICU,韩梅包里掉出的半板药,当时她说是"助眠的"。

"你吃这个?"小满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韩梅的脸瞬间白了,把药瓶踢回抽屉,"砰"地关上:"关你什么事?"她的假睫毛垂下来,遮住了眼底的红,"最近开早会开得晚,有点失眠。"

手机突然在桌上震动,屏幕亮着微信预览:"李总:老地方等你,穿那条红裙子。"韩梅瞥了眼屏幕,指尖飞快地回复:"马上到,给您带了新出的尊享险。"

"我还有事。"她抓起GUCCI包,金属链撞击着桌面,"理赔的事别找我,找客服部。对了,"她从包里抽出份宣传单,"新出的'闺蜜守护计划',给你留了名额,年缴一万二,保意外保重疾,算给你内部价。"

宣传单上的模特笑得灿烂,手臂挽在一起,配文写着"最好的友情,是为你兜底"。小满看着"受益人可指定"的条款,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不需要。"她站起身,拒赔通知书被揉成了团,"陈磊的爸妈下个月来北京,我会陪他们去保监会投诉。"

韩梅的笑容僵住了,假睫毛像要掉下来:"你非要跟我作对?"

"是你先把我们当客户的。"小满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上,"大学毕业那天,你说'友情比业绩重要',还记得吗?"

韩梅没说话,抓起桌上的水晶奖杯,突然想砸过去,手举到半空又放下了——这奖杯值三万,是她用三个月业绩换来的。

小满拉开门,走廊里的风灌进来,带着楼下咖啡店的焦香。她听见韩梅在身后打电话,声音又变回了甜腻的调子:"李总别急呀,我这就过去......您放心,今晚一定让您签单,保证让您满意......"

电梯下行时,小满看着镜面里的自己,眼圈红得像兔子。她摸出手机,翻到大学时的合照——三个女生挤在宿舍楼梯间,韩梅站中间,举着刚拿到的保险从业资格证,笑得露出虎牙,背后的墙上贴着她们写的"不做冷血销售"。

那时的阳光真好啊,把每个人的影子都晒得暖暖的。

电梯门开了,大厅里的香薰味呛得人头晕。小满看见韩梅的助理小张抱着文件跑过来,文件夹上印着"客户分级表",A4纸边缘露出个"A类"的标记。

"她变了。"小满的声音闷闷的,"变得我都不认识了。"

"人都在变。"张勇蹬着车,声音在风里忽远忽近,"但变不变,是自己选的。"他往前面的路口努嘴,"前面有家卤煮店,加双份肺头,我请。"

车筐里的豆浆还热着,烫得像颗跳动的心。小满看着韩梅所在的写字楼越来越远,玻璃幕墙在阳光下闪着冷光,像块巨大的冰块,冻住了里面所有人的表情。

她突然想起韩梅桌上的水晶奖杯,底座的红酒渍像道干涸的血痕。原来有些奖杯,是用良心换来的,捧在手里,比冰块还冷。

卤煮店的热气扑面而来时,小满终于笑了。张勇正跟老板喊"多放辣椒",后颈的纱布被热气熏得微微起伏。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会变成韩梅,至少眼前这个人不会,至少她自己不会。

有些东西,比业绩重要,比奖杯值钱,比如杯热豆浆,比如句真心话,比如此刻卤煮锅里咕嘟咕嘟的声响——那是人间该有的样子,热热闹闹,带着点烟火气,不那么精致,却很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