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勇的电动车停在平台公司楼下的树荫里,车筐里的外卖袋还冒着热气——是给18层法务部送的奶茶,备注写着“多加冰,急”。他攥着取餐码往写字楼跑,路过前台时,瞥见接待台的文件架上插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印着“标准编剧合同(2024版)”。
“师傅,麻烦签下单。”前台小姑娘头也没抬,把签收本推过来。张勇签字时,眼睛瞟着那本合同,突然看见“全版权转让”几个字,像根针猛地扎进眼里。
送完奶茶往回走,他故意在法务部门口多停了几秒。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对着电话喊:“让她赶紧签!那15万预付款一到账,她就没退路了……衍生开发权?早写进补充协议里了,她没细看……”
张勇的后背突然冒冷汗。他摸出手机,打开昨天刚下载的“法律宝典”APP,手指在屏幕上划得飞快——搜索栏里输着“剧本版权”,跳出来的第一条就是“著作权法第47条:未经许可转让全版权,属违法行为”。
“师傅,还有单吗?”调度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17层市场部要订咖啡。”
张勇突然改了主意:“接!多订十杯,我自己掏钱。”他往市场部跑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是小满发来的微信:“在改剧本,他们加了好多带货剧情,心里堵得慌。”
市场部的人正围着屏幕看数据,没人注意到张勇在角落翻合同模板。他抓起桌上的一份空白合同,塞进外卖箱的夹层里——箱底还压着本皱巴巴的《知识产权案例集》,是上次陈磊住院时,护士给的旧书。
凌晨两点,张勇蹲在合租房的楼道里,借着声控灯的光研究合同。他把重要条款抄在烟盒背面,用红笔圈出“衍生开发权永久归属甲方”“编剧须配合所有商业宣传(包括首播带货)”“甲方可单方面修改剧本核心设定”——字迹歪歪扭扭,像群张牙舞爪的鬼。
打印机在24小时便利店的角落,发出“吱呀”的哀鸣。张勇把合同塞进纸盒,墨粉不足的打印头在纸上拖出淡灰色的痕迹,“永久归属”西个字像将隐未隐的幽灵,一半清晰,一半模糊。
“这字咋这么浅?”便利店店员凑过来看,“要不再打一遍?”
“不用。”张勇把打印件折成方块,塞进工装口袋,“这样正好,像他们干的事——见不得光。”
他骑着电动车往平台公司赶,车筐里放着给小满买的豆浆,热乎的。路过陈磊生前常去的网吧,玻璃门紧闭着,门口的台阶上还留着他刻的字:“代码不死”。张勇突然停下来,对着台阶鞠了一躬,像是在跟老朋友报备。
片场的灯亮得像白昼。小满正坐在监视器旁发呆,剧本上的“AI男友推荐党史书单”被她画了个圈,圈里写着“狗屁”。张勇从后门溜进来,往她手里塞了个热包子:“刚出锅的,韭菜鸡蛋馅,你爱吃的。”
“你咋来了?”小满咬了口包子,眼圈突然红了,“他们让女主在爷爷的军功章前试口红,说‘这颜色像鲜血,致敬先烈’……”
张勇没说话,把那份墨粉不足的合同拍在她面前。“你看这个。”他指着“衍生开发权”那行,“他们不光要改剧本,还要把《雾霾光》改成游戏、漫画、舞台剧……所有赚钱的路子,都归他们。”
小满的手指抚过淡灰色的字迹,突然想起签合同时,王鹏催着说“就几页纸,快点签,财务等着打款呢”。她当时只看了预付款金额,根本没注意这些藏在角落的魔鬼。
“还有这个。”张勇翻到最后一页,“你得配合首播带货,每周至少三次,不去就算违约,赔三倍钱。”他掏出手机,点开“法律宝典”,“但著作权法第47条说了,这种霸王条款无效。”
小满的手抖得厉害,包子馅掉在合同上,油星晕开,正好遮住“永久”两个字。“他们这是抢!”她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我去找王鹏!”
“别冲动。”张勇拉住她,指节捏得发白,“我们得先攒证据。你看这打印件,墨粉不足,说明他们故意模糊条款,这就是证据。”他往她手里塞了支录音笔,是陈磊留下的那支,“下次他们逼你改剧本,你就录下来。”
片场突然一阵骚动,王鹏举着个平板电脑冲过来,屏幕上是条热搜:“#AI男友重现烈士遗言#”,后面跟着个爆字。“看见了吗?”他笑得金牙都露出来了,“这就是流量!林编剧,赶紧把军功章那段改了,让AI男友拿着口红说‘这是用烈士的鲜血染红的’!”
小满看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按下了录音笔的开关。“王总,”她的声音异常平静,“合同里说‘可合理改编’,这合理吗?”
王鹏没察觉异样,拍着她的肩说:“怎么不合理?观众爱看!你爸的高利贷刚还清,想再背上债?”他凑近了些,香水味呛得人头晕,“听话,改完这版,我再给你加5万。”
录音笔的红灯在口袋里亮着,像只眼睛,冷冷地看着这一切。小满攥紧那份墨粉不足的合同,突然明白——这些人不是在改剧本,是在给她下套,用15万当诱饵,想把她的灵魂也一并买走。
“我不改。”她把合同往王鹏面前一摔,“这钱我会还,按合法的方式还。但你们想抢我的东西,没门。”
王鹏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指着门口喊:“把她赶出去!算她违约,让法务部发律师函!”
张勇挡在小满身前,工装外套敞开着,露出里面印着“安全送达”的T恤。“有本事冲我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我爷说,抢东西的是贼,贼最怕光。”
片场的灯突然闪了闪,像是被这话刺到了。小满看着张勇的背影,突然觉得那份墨粉不足的合同,比任何武器都有力量——因为它照出了资本的丑态,也照出了自己该走的路。
走出摄影棚时,天己经亮了。张勇的电动车还停在门口,车筐里的豆浆依旧热乎。小满跨上车后座,手里攥着那份合同,墨粉不足的字迹在晨光里渐渐清晰,像些正在苏醒的真相。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声音里带着点抖,却多了份笃定。
张勇蹬着车,头也不回地说:“找赵姐,她认识懂版权的律师。我爷说,有理走遍天下,咱手里有证据,怕啥?”
风从耳边吹过,带着清晨的凉意。小满把录音笔和合同塞进包里,突然觉得那些藏在合同里的魔鬼,也没那么可怕了——因为它们最怕的,就是有人敢把它们揪出来,晒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