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CU的监护仪滴答作响,像在给生命倒计时。陈磊趁护士换吊瓶的间隙,悄悄摸过床头柜上的平板电脑——是小满早上偷偷塞进来的,屏幕还留着她的指纹。他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每动一下,胸口就传来撕裂般的疼。
“还在忙?”护士换完药,往他嘴里塞了颗润喉糖,薄荷味刺得他眼睛发酸,“医生说你得绝对静养,再折腾真要出大事。”
陈磊没说话,只是扯了扯被角,盖住屏幕。护士一走,他立刻点开云盘,加密文件夹“留给世界的证据”正在闪烁。密码框弹出时,他输入“漳河村13号”——那是老家的门牌号,他爸总说“记不住别的,家门牌得刻在心上”。
文件夹里躺着个未完成的程序:“996证据抓取器”。进度条卡在93%,红色的数字像在流血。他的指尖落在“自动备份考勤记录”的代码行上,突然一阵剧咳,血沫溅在屏幕上,晕开朵小小的花。
“撑住……”他咬着牙,用袖子擦掉血渍,键盘敲击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像在用生命敲最后一通鼓。
凌晨两点,程序终于编译完成。弹出的提示框里写着:“证据己同步至100个匿名邮箱,包含37家公司的违法加班记录”。陈磊盯着屏幕笑了,眼角的皱纹里滚出泪珠,砸在“发送者:陈磊”几个字上。
他点开摄像头,对着镜头比了个“耶”,手指比得歪歪扭扭。屏幕里的自己脸色惨白,嘴唇发紫,却笑得比谁都灿烂——像高中时第一次写出完整代码,举着屏幕给爸妈看的样子。
“搞定……”他喃喃自语,指尖划过屏保照片——爸妈在老家门口的合照,木门牌上的“13号”被阳光晒得发白。他记得拍这张照片时,爸说“城里待不惯就回来,家里永远有你一口饭”,那时他还笑爸老土,说“要写能改变世界的代码”。
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长音,像根绷断的弦。陈磊的手从平板上滑下来,最后落在“发送”键上,指尖的血在屏幕上洇开,像给这场反抗盖了个红印。
小满冲进病房时,医生正往陈磊脸上盖白布。她扑过去掀开,看见他嘴角还挂着笑,平板电脑亮着,摄像头里的“耶”手势僵在那里,像个永不妥协的符号。
“他走了?”张勇的声音在门口炸开,手里的保温桶“哐当”掉在地上,小米粥洒了一地,“不是说……不是说能治好吗?”
警察来勘察现场时,王姐带着律师堵在走廊,手里捏着那份篡改过的病历:“他就是普通感冒引发的心肌炎,公司己经给过带薪病假,完全符合规定。”律师往警察手里塞文件,“这是他的‘自愿加班协议’,签字画押的,法律认可。”
小满突然举起平板电脑,屏幕对着走廊的监控:“他留了证据!100个邮箱都存着你们逼他加班的记录!”
王姐的脸瞬间白了,伸手就要抢平板,被张勇一把推开。“别碰她!”他的拳头攥得咯咯响,工装外套的拉链崩开,露出里面印着“安全送达”的T恤,“陈磊在工位咳血的时候,你们在改他的病历;他在ICU写程序的时候,你们在准备假合同——你们还有良心吗?”
律师还在念叨“自愿放弃索赔权”,小满突然笑了,笑声在走廊里荡开,比监护仪的长音还刺耳:“自愿?他是被你们逼的!连续47天每天睡三小时,谁能自愿?”她指着王姐的高跟鞋,“你鞋跟沾着的血,是上周他晕倒时蹭的,要不要验验DNA?”
王姐突然尖叫起来,踩着高跟鞋往楼梯间跑,律师追在后面喊“别冲动”。小满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想起陈磊说的“代码是0和1,对错分明”——原来这世界的规则再乱,总有躲不过的证据。
警察收走平板时,小满把陈磊的键盘塞进包里——是从公司带过来的,“Ctrl+C”“Ctrl+V”键上的血迹己经发黑,像两滴凝固的泪。她要带着这把键盘,去漳河村,亲手交给陈磊的爸妈。
张勇蹲在地上,用手拢着洒出来的小米粥,眼泪砸在粥里,溅起细小的涟漪。“他说……等这个项目结束,就回漳河村陪他爷钓鱼……”
护士走过来,往他们手里塞了个信封:“陈磊早上让我交给你们的。”里面是张银行卡和张便签,字迹歪歪扭扭:“卡里832块,给小满买糖,剩下的买纸钱——别难过,我去写天上的代码了。”
小满捏着那张卡,突然想起陈磊总给她塞橘子糖,说“吃甜的就不觉得苦了”。可此刻嘴里的糖,甜得发腥,像掺了血。
窗外的天彻底亮了,早点铺的蒸汽漫进ICU,混着消毒水的味道,像场潦草的告别。小满把陈磊的工牌别在胸前,背面的“漳河村13号”被体温焐得发烫。
她知道,这场反抗还没结束。那些存在100个邮箱里的证据,那把染血的键盘,还有陈磊没说完的话,都会变成刺向黑暗的光——哪怕这光微弱得像萤火虫,也足以照亮格子间里那些被遗忘的名字。
张勇突然站起来,往走廊尽头走:“我去开车,送你去漳河村。”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得让他爸妈知道,他们的儿子没白活。”
小满跟在他身后,包里的键盘硌着腰,像块滚烫的烙铁。阳光从走廊窗户照进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像两条并肩前行的路。
她想起陈磊最后比的“耶”,突然明白——真正的反抗,从来不是要赢,而是哪怕站着死,也不能跪着活。而那些用生命写就的代码,终将在某个清晨,开出照亮世界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