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电动车后的真心话

2025-08-22 1951字 2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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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的胡同飘着油条香。张勇的电动车停在早点铺门口,仪表盘的红灯闪得微弱——剩余电量5%,像颗快熄灭的烟头。他踢了踢后轮,链条发出“咔啦”响,“昨儿送单时被卡车别了下,估计是电瓶松了。”

小满坐在车后座,礼服裙摆沾着泥点,高跟鞋的跟早就断了,光着脚踩在踏板上,脚心沾着草屑。“推回去吧。”她拽了拽张勇的衣角,他的西装外套还系在她腰上,外卖T恤的logo被夜风掀起,像面小小的旗。

“得嘞。”张勇弯腰拎起车把,链条又“咔啦”响了声,“正好,我爷说,走路能说心里话。”

胡同里的路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早点铺的蒸汽漫过来,在路灯下凝成白雾,像漳河清晨的晨雾。张勇突然开口,声音被雾气泡得发沉:“那个程珊,看你的眼神像看块五花肉。”

小满“噗嗤”笑出声,脚心踢到车后座的铁架,疼得缩了缩。“哪有那么难听。”

“真的。”张勇停下脚步,车把在他手里晃了晃,“她看你的剧本,就像屠夫看猪肉,琢磨着哪块能剁下来卖钱。”他往早点铺指了指,“你看王大爷炸油条,哪怕剩最后一根,也得炸得金黄,这才叫良心。”

早点铺的王大爷正往油锅里扔油条,面坯在滚油里翻个身,鼓成金黄的胖小子。“小张,要不要带两根?”他的铲子敲得铁锅叮当响,“刚炸的,热乎!”

“来两根!”张勇掏出皱巴巴的五块钱,塞进铁盒里,“多搁点糖霜,我朋友爱吃甜的。”

小满咬着油条,糖霜粘在嘴角,甜得发齁。她想起程珊合同上的浅灰色条款,想起酒会上那些“艺术要向资本妥协”的论调,突然觉得手里的油条比任何香槟都珍贵——至少它诚实地甜,诚实地烫,诚实地让人踏实。

“你说,我是不是太犟了?”她踢着路边的石子,“五十万,能解决好多事呢。”

张勇把电动车往墙上靠了靠,从裤兜里掏出个橘子糖,糖纸在夜里泛着微光。“我爷年轻时候跑船,遇着过海盗,说给他们一半货就放条生路。”他剥开糖纸,把糖塞进她嘴里,“我爷说,这次让了一半,下次他们就想要全部。”

橘子糖的酸混着油条的甜,在舌尖炸开。小满想起父亲总说“码头的规矩,一是不能缺斤少两,二是不能卖假货”,原来不管是跑船、炸油条,还是写故事,道理都是一样的——得守住自己的秤。

走到西坝河小区门口时,张勇突然蹲下来,拍了拍自己的鞋背:“上来。”他的运动鞋沾着泥,鞋跟磨得歪了边,“你光脚走了一路,脚底该磨破了。”

小满犹豫了下,还是踩了上去。他的鞋码大,她的脚在里面晃,却稳得像踩在码头上。张勇推着电动车往前走,脚步“咚咚”响,像在打拍子。“我给你唱个歌吧?”他的声音有点抖,“我爷教的船歌,《漳河谣》。”

他的嗓子有点哑,调子跑得没边没沿,却比酒会上的钢琴曲动听。“漳河水,弯又弯,撑船的哥哥不怕难……”唱到这儿,他突然打住,“忘词了。”

小满趴在他背上笑,礼服的裙摆扫过他的腰,“挺好的,比程珊的香槟杯好听。”

小区门口的石墩上,坐着个捡废品的老太太,正借着路灯数瓶子。看见他们,突然笑了:“小年轻真有意思,推着车谈恋爱。”

张勇的耳尖红了,脚步迈得更快,电动车的链条“咔啦咔啦”响,像在起哄。小满把脸埋在他背上,闻着葱油味混着汗味,突然觉得这5%电量的电动车,比程珊的豪车更让人安心——它或许慢,或许旧,却永远朝着家的方向。

到合租房楼下时,天己经泛白。张勇把断了跟的高跟鞋挂在车把上,金属链晃啊晃,像个笨拙的风铃。“明天我找李哥修修,他会给鞋钉掌。”

小满解下腰上的西装外套,递给他时,指尖碰着他的手腕,烫得像有团火。“今天谢谢你,张经纪人。”

“分内的事。”他接过外套,往袖口看了眼,番茄酱渍混着奶油,像幅抽象画,“以后有这种局,还找我,不要钱,管饭就行。”

楼道里传来陈磊的咳嗽声,他大概又通宵改代码了。小满往楼上走了两步,突然回头,看见张勇正对着电动车的仪表盘发呆,红灯还在闪,像颗不肯睡的星。

“张勇,”她喊,声音在清晨的空气里飘得很远,“下次电影节,咱还来。”

张勇猛地抬头,眼镜片上沾着的雾水晃了晃,“必须来!我穿李哥那身‘阿尼玛’,你还穿这礼服,回形针我给你备十个!”

他的声音撞在墙上,弹回来,混着早点铺的油条香,像句温柔的誓言。小满摸着口袋里那张用血印的“合同”,突然觉得这北京的清晨,比任何红毯都亮堂——因为有人愿意陪你推电动车走夜路,愿意为你挡资本的枪,愿意把你的破鞋当宝贝。

而这些,才是比奖杯更重要的东西。

楼上的咳嗽声停了,陈磊大概听见了动静。小满往楼梯上跑,脚步踩在台阶上“噔噔”响,像在为新的一天,敲着欢快的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