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地下放映厅的救赎

2025-08-22 2142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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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空洞的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一股混合着潮湿泥土与爆米花焦糖的气息扑面而来。林小满站在入口处,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里劈开一条路,照见墙面上斑驳的标语——“备战备荒”西个字被人用荧光笔涂改成了“备梦备想”,笔画歪歪扭扭,像群踮脚奔跑的孩子。

“来了?”阿凯从一堆电缆后面探出头,手里攥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画分镜。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袖口磨出了毛边,眼镜片上沾着灰,却挡不住眼里的亮,“剧本在桌上,你先瞅,我这边布个光。”

所谓的“桌”,是用三个啤酒箱搭的,上面摆着台老式笔记本电脑,键盘的“Enter”键掉了,用胶带粘在旁边。剧本打印在泛黄的A4纸上,页眉处印着“《雾霾里的灯笼》”,是个关于外卖骑手在大雾天送救命药的故事。

“赵鹏说你懂底层的苦。”阿凯举着台灯往墙上照,光斑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这故事没投资方,设备是借的,演员是街坊凑的,就图个痛快——想说啥说啥,不用改。”

小满翻着剧本,纸页边缘卷得像朵花,背面隐约可见孩子的数学草稿:“3+5=8”“10-7=3”,铅笔印被泪水晕开,在“8”字上洇出个小小的圈。她突然想起张勇车筐里的《北京文学》,页脚总沾着外卖单的油渍——原来创作从来都藏在生活的褶皱里,不是只有精装的剧本才叫故事。

“明天开拍,”阿凯突然说,把个煤油灯往她面前推,玻璃罩里的火苗“噼啪”跳着,“今晚得把结局改出来。原结局太惨,我想让它亮堂点。”

煤油灯的光在小满脸上投下晃动的影,她的手指停在“骑手在雾霾里迷路”那段,突然想起张勇车头的警示灯,想起他说“我爷总在雾天把马灯挂在船头”。

“我试试。”她从背包里掏出陈磊送的笔记本,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里,窗外的风声突然变得很远。

防空洞深处传来金属碰撞的声响,是群演们在搭景。一个穿碎花棉袄的大妈端着个搪瓷碗走过来,碗沿磕掉了块瓷,露出里面的黑铁皮。“姑娘,垫垫肚子。”她把碗往小满面前递,是碗泡面,卧着个荷包蛋,蛋黄颤巍巍的,“我孙子说,写东西得吃饱,不然脑子转不动。”

小满接过碗时,手指碰着大妈粗糙的掌心,布满老茧的纹路里还沾着面粉——是早上蒸馒头时蹭的。“您是……”

“王婶,菜市场卖豆腐的。”大妈往嘴里塞了块饼干,“阿凯说拍外卖骑手,我寻思我儿子就是干这个的,来搭把手。”她往剧本上瞥了眼,“写骑手别光写苦,也写写他看见老太太过马路,会停下车扶一把;看见流浪猫,会把客户剩下的鸡腿丢过去——人心都是肉长的。”

煤油灯的火苗晃了晃,映得王婶的白发像蒙了层霜。小满突然想起父亲总说“码头的船再忙,看见搁浅的小鱼也得捞一把”,原来最朴素的道理,从来都藏在这些没读过多少书的人嘴里。

改到后半夜时,防空洞的温度降得厉害。小满裹紧张勇的工装外套,布料上的葱花味混着煤油味,竟奇异地让人安心。她把结局改成骑手在雾霾里看见个迷路的小女孩,用警示灯的光照亮回家的路,最后两人在路口分食一块橘子糖——那是张勇塞给她的那颗,甜味还在舌尖没散。

“改得咋样?”阿凯叼着根烟走过来,烟头在黑暗里亮成颗小红点,“我五年前演过一部烂片,导演让我把‘救人’改成‘抢钱’,说那样‘有冲突’。结果片子扑了,片尾字幕连我名字都没打。”他往墙上指了指,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电影海报,是部不知名的文艺片,“那时候就想,哪天自己拍片子,一定让编剧的名字比导演大。”

小满的笔尖顿了顿,突然想起周志强办公室墙上的“年度优秀员工”锦旗,想起他说“编剧就是给资本打工的”。原来不是所有创作者都想踩着别人的心血往上爬,总有人记得,每个字都该有自己的重量。

凌晨西点,剧本改完了。小满把最后一页纸放在啤酒箱上,煤油灯的光正好照在“剧终”两个字上,像给这段奔波的日子画了个温柔的句号。防空洞的角落里传来打呼声,是群演们蜷缩在睡袋里睡着了,有人还在嘟囔着台词:“这灯得再亮点,不然看不见路……”

她走到洞口透气,雾霾不知何时散了些,露出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张勇的电动车就停在铁门外,车筐里的《著作权法》被露水打湿了页脚,却依然敞着——他大概是怕她改稿时需要查法条。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张勇发来的:“刚送完早班机的单,在你门口的煎饼摊,给你带了套煎饼,加双蛋。”

小满推开门时,张勇正蹲在路灯下,用袖子擦着头盔上的露水。他的电动车里程表停在“50000”公里,数字在晨光里闪着微光,像个值得纪念的勋章。

“改完了?”他把煎饼往她手里塞,塑料袋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凉丝丝的,“阿凯说早上六点开机,我跟李哥请了假,给你当助理。”

防空洞里突然传来欢呼声,是阿凯他们发现了新的角度。小满咬着煎饼,看着张勇手背上的烫伤疤痕在晨光里泛着红,突然觉得这地下放映厅不是避难所,是救赎——在这里,没人在乎你是不是被封杀的编剧,只在乎你的故事够不够真;没人算计你的版权值多少钱,只想着怎么让它亮堂点。

她转身往回走时,煤油灯的光从洞口漏出来,在地上铺成条暖黄色的路。身后,张勇推着电动车跟上来,脚步踩在碎石子上“沙沙”响,像在为这新的开始,轻轻打着节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