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雾霾中的奔赴

2025-08-22 2292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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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十二点半,北京的天空彻底变成了块脏抹布。林小满站在公交站台,望着五米外就模糊成影子的写字楼,手机上的空气质量指数跳成了“500+”——爆表了。站台的广告牌闪着“戴口罩,少出门”的标语,塑料膜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哭。

张勇的电动车就是这时从雾霾里钻出来的。车头绑着的红色警示灯是工地用的那种,塑料壳裂了道缝,红光从缺口漏出来,在灰黄色的空气里扯出条歪歪扭扭的线。他停在站台边,摘下N95口罩时,鼻梁上压出的红痕像道刚愈合的疤。

“上来。”他拍了拍后座,车座上铺着块格子布,是陈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衬衫,“阿凯那地方在防空洞,导航进去就死机,我送过三次外卖,熟。”

小满坐上去时,指尖碰着张勇工装外套的口袋,硬邦邦的——是那本卷了角的《著作权法》。她想起早上在医院,陈磊躺在病床上还念叨:“张勇那小子,看法律书比看武侠上心。”

电动车刚拐进胡同,张勇突然从车把上的布袋里摸出个东西,往她手里塞:“戴上。”是个防雾霾鼻罩,硅胶边缘沾着点外卖酱汁,“我妈给的,说比口罩管用。”

鼻罩的橡胶味混着张勇身上的葱油味,竟奇异地让人踏实。她往他头盔里瞥了眼,北岛的诗句被胶带贴在挡风镜内侧:“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字迹被汗水泡得发皱,却比任何导航都让人安心。

“你还背这个?”小满的声音被鼻罩闷得发哑。

“我爷说,心里得揣句硬话,不然遇着坎儿就想躲。”张勇的车把猛地往右转,避开个堆在路边的建筑垃圾——是拆隔断时剩下的碎砖,上面还沾着她写废的剧本页,“昨晚看新闻,《胭脂巷》开机了,周志强站C位,赵鹏在旁边陪笑。”

小满的手指抓紧了车座下的布带。那布带是张勇自己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安全带都结实。“赵鹏说……他想投我写新剧本。”

“投就投,但得把丑话说在前头。”张勇的电动车碾过块积水的洼地,泥水溅在裤腿上,像幅没干的画,“版权得攥在自己手里,别再让人当枪使。”他突然减速,指着前面路口,“看见那棵老槐树没?往左拐,穿三个胡同就到。”

雾霾里的老槐树成了团模糊的绿影,枝桠上还挂着去年的灯笼,红绸子褪成了粉白色,像只折翼的鸟。小满突然想起小时候在漳河,雾大的时候,父亲总牵着她的手走码头,说“跟着树影走,错不了”。

“陈磊怎么样了?”她问。

“烧退了点,”张勇的声音低下去,“医生说肺炎得住院一周,他非说‘住不起,输完液就走’。我把你寄回家剩下的钱塞他枕头底下了,说是你让交的。”

小满的鼻子突然发酸。她想起陈磊总在代码里写“// 省钱买布洛芬”,想起他帮她黑中介系统时咳在纸巾上的血,想起他说“等我爸能走路了,就带他来北京看升旗”。这些藏在技术铠甲下的温柔,像这雾霾里的光,不亮,却执拗。

电动车钻进第二条胡同时,导航彻底失灵了。手机屏幕上的箭头在原地打转,像个找不到家的孩子。张勇却丝毫没减速,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咯噔咯噔”的响,像在数着步数。

“这儿以前是个电影院,”他突然说,“我爷说,七十年代放《地道战》,票得半夜排队抢。后来改成防空洞,去年被阿凯他们租下来,刷了墙就当放映厅。”他往左手边指了指,“看见那扇铁门没?上面画着个骷髅头,就是那儿。”

铁门果然在雾霾里露出个轮廓,涂鸦的骷髅头眼眶里塞着两团棉花,像在哭又像在笑。张勇停车时,警示灯的红光正好照在门牌号上——“雾凇胡同37号”,铜牌上的漆掉得差不多了,“37”的“7”像把歪歪扭扭的刀。

“进去吧,”他从车筐里掏出个塑料袋,往她手里塞,“刚买的口罩,N95,比你那个严实。”袋子里还躺着颗水果糖,橘子味的,糖纸皱巴巴的,“我妈说吃甜的能让人高兴点。”

小满捏着水果糖,糖纸的塑料声在寂静的胡同里格外清。她突然想起张勇电动车的里程表,上次看还是48921公里,现在大概己经破5万了。这些公里数里,藏着多少个这样的雾霾天,多少份送到别人手里的热饭,多少回默默的等待?

“你不进去?”

“我得去送单,”张勇跨上电动车,警示灯又开始闪,“李哥的车借我一天,不能耽误他挣钱。”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雾,“放映的时候吱一声,我尽量赶过来。”

电动车重新钻进雾霾时,小满站在铁门前,看着那道红光越来越远,像深海里慢慢游远的灯笼鱼。她剥开橘子糖塞进嘴里,甜味漫开时,突然觉得这雾霾也没那么可怕了——至少有人愿意为你,在看不清路的混沌里,举着一盏灯,慢慢引路。

推开铁门的瞬间,防空洞的潮湿气扑面而来,混着油漆和爆米花的味道。阿凯正举着个手电筒往墙上照,光斑里浮着无数细小的尘埃,像在跳一支无声的舞。

“来了?”他转过身,手电筒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剧本在桌上,先看看。放心,这次没人改你的字。”

小满的目光越过阿凯的肩膀,落在防空洞深处——那里摆着几十张塑料凳,墙面上“备战备荒”的标语被人用马克笔涂改成了“备梦备想”,字迹歪歪扭扭,却比任何华丽的口号都动人。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防雾霾鼻罩,橡胶边缘还留着张勇的温度。外面的雾霾还浓着,但此刻,在这防空洞的微光里,她突然觉得心里的雾散了——有些奔赴,哪怕看不清终点,只要身边有那盏灯,就敢往前闯。

手机在这时震动,是张勇发来的微信:“刚抢了个离你不远的单,影院的爆米花,放映前肯定到。”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小满握着手机笑了,橘子糖的甜味还在舌尖,像给这趟雾霾中的奔赴,加了勺最踏实的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