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踹开周志强办公室门时,他正用银镊子夹着片西洋参往茶杯里放。枸杞和参片在热水里打着旋,像两团不肯沉底的暗红。
“周志强,你玩得够花啊。”她把加密U盘拍在桌上,金属壳撞在玻璃台面上,发出“叮”的脆响,“用不用我把时间戳调出来,让你看看《青衣巷》是我从去年冬天写到现在的?”
周志强的镊子顿了顿,西洋参片粘在杯壁上,像块没刮干净的血痂。“少他妈跟我来这套。”他摘下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布满红血丝,“在光影传媒,你的就是公司的,这是规矩。”
“规矩?”小满抓起那份伪造的协议,双手用力一撕。纸片簌簌落在他的茶杯里,沾着枸杞水沉下去,字里行间的“五万元”泡得发涨,像个笑话。“偷东西的规矩?”
周志强猛地站起来,紫砂壶被带得撞在桌腿上,褐色的茶水溅在他的鳄鱼皮皮鞋上。“林小满,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他指着门,“现在滚,还能拿着五万块滚;再闹,一分钱都别想拿到,我让你在影视圈永无立足之地!”
“立足?”小满笑了,眼泪却跟着涌上来,“跟你这种靠偷东西上位的人在一个圈里,我嫌脏!”她抓起桌上的《青衣巷》打印稿,一页页撕得粉碎,“苏婉在戏里守着戏班的骨头,我守着我的,谁也别想碰!”
撕到“戏台失火”那页时,她的指甲突然劈裂,血珠滴在碎纸上,晕开个小小的红点,像苏婉被火烫出的疤。
办公室外的键盘声突然停了。策划部的小张假装捡笔,头埋得快碰到膝盖;实习生小王的奶茶洒在键盘上,“滋滋”响着冒白烟,也没敢去擦。只有保洁阿姨推着拖把车走过来,水桶里的肥皂水晃出涟漪,映出周志强狰狞的脸。
“周总,”阿姨突然开口,拖把往他办公桌底下一捅,“您这键盘底下藏着啥?红堂堂的。”
周志强的脸瞬间白了。小满顺着拖把杆看过去,键盘底下露出半截红色印章,印泥蹭在白衬衫上,像抹没擦干净的血。
“拿出来。”小满的声音冷得像冰,“用这玩意儿盖的章,也算数?”
周志强没动,阿姨却放下拖把,伸手从键盘底下掏出印章——木头柄上刻着“林小满”三个字,边缘的毛刺还没磨平,显然是新刻的。“这玩意儿我昨天就看见了,”阿姨把印章往小满手里塞,“姑娘,咱老百姓不懂啥版权,但知道偷东西不对。”
小满捏着印章,木头的纹路硌着掌心,像父亲炸油条时用的锅铲柄。她突然想起父亲总说:“手艺人得有良心,不然炸出来的油条都是苦的。”
“周志强,”她举起印章,对着办公室外喊,“大家都来看啊!你们周总就是这么搞创作的——偷别人的剧本,刻假章,卖五万块!”
外间的人终于抬起头,眼神里藏着震惊和鄙夷。小张悄悄拿出手机,镜头对着办公室里;小王的奶茶泡坏了键盘,却捂着嘴笑出了声。
周志强抓起桌上的电话:“保安!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赶出去!”
“不用赶。”小满把印章往他桌上一扔,转身往门口走。路过自己工位时,她看见那盆烂根的仙人球,突然抓起花盆,往周志强办公室的方向扔过去。
“哐当”一声,玻璃盆在墙上砸得粉碎。仙人球的刺扎在“年度优秀员工”的锦旗上,像给那几个金字钉了排钉子。
“你的仙人掌,烂根了。”她的声音穿过碎片落地的脆响,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靠偷东西活的,都长不高。”
保洁阿姨突然往她包里塞了张纸,是张社区文化馆的招聘启事:“写街坊邻居的故事,不用熬夜,也不用防着谁偷。”
小满走出光影传媒大楼时,阳光正烈,把她的影子钉在地上。张勇的电动车停在马路对面,车筐里放着本《著作权法》,风把书页吹到第21页,“著作人身权不可转让”几个字被阳光照得发亮。
“走了。”张勇冲她挥手,车把上挂着的热奶茶晃出甜香,“我请你吃煎饼,加双蛋,多加薄脆。”
小满穿过马路时,听见身后传来周志强的怒吼,还有同事们压抑的笑声。她突然觉得那五万块和假印章,都像阳光下的泡沫,看着亮,一戳就破。而她手里的招聘启事,虽然纸页泛黄,却比任何合同都扎实——上面写着“心踏实”三个字,像父亲炸油条时,总在油锅里留着的那点空隙,怕油条炸得太硬,硌着闺女的牙。
煎饼摊的鏊子“滋啦”响着,葱花混着鸡蛋的香味漫过来。小满咬了口煎饼,薄脆在嘴里碎成渣,甜面酱的味道漫上来时,她突然笑了——原来不用靠谁施舍,不用防着谁偷,自己挣来的甜,才最实在。
张勇看着她的笑脸,突然从车筐里掏出个新本子:“刚买的,纸够厚,能写不少字。”
小满接过本子,封面印着“北京胡同”的水墨画,像极了她住过的那条胡同。她摸出笔,在第一页写下“林小满”三个字,笔画挺首,没有勾——这才是她的字,像漳河的码头石,扎实,也带劲。
办公室的争吵声被风吹得越来越远,而新的故事,己经在煎饼的香气里,悄悄起了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