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闪光时刻

2025-08-22 2069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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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的白床单重新亮起时,林小满数着墙上的砖缝心跳——第七排第三块砖缺了个角,像她改剧本时总蹭到的桌角。张勇的电动车停在胡同口,车筐里的《北京文学》被风掀得哗哗响,他攥着两袋瓜子跑进来,塑料袋摩擦声惊得胶片机“咔嗒”顿了下。

“来了来了!”阿凯拽着根电线把投影仪往高处吊,白床单上的画面突然晃成波浪,“最后调试!王姨,您的玉佩戴好没?”

王翠兰正对着小镜子抿口红,蓝布衫的领口别着新烫的绢花:“放心,昨晚特意用牙膏擦了,亮堂着呢。”她往小满手里塞了块水果糖,“紧张不?我头回演主角,手心全是汗。”

放映厅里的折叠椅早就不够坐,有人搬来装胶片的木箱当凳子,有人干脆盘腿坐在地上。张勇把瓜子往地上一撒,蹲在最前排,工装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是上次在711便利店给小满改剧本时用的那支,笔帽上还沾着点马克笔的蓝渍。

“开始了!”阿凯关掉地下室的灯,黑暗瞬间涌过来,只有投影仪的光束在白床单上投出“终章”两个字。

胶片转动的沙沙声里,翠兰的身影慢慢浮现。她坐在掉漆的藤椅上,手里攥着玉佩,闺女蹲在旁边削苹果,果皮连成条不断的线。“这玉佩啊,”翠兰的声音有点抖,却比排练时稳,“你爸送我的时候,我刚下岗,在菜市场摆地摊,被城管追得像兔子……”

小满的指甲掐进掌心。这段台词是她凌晨加的,王姨说“太像我了”,非要原封不动地念。

银幕上的翠兰突然站起来,把玉佩往闺女手里塞。镜头推得很近,能看见玉佩磕掉的角上补的红指甲油,像滴没擦干的血。“拿着,”翠兰的手在抖,“北京的风大,妈不在你身边,它替妈给你撑腰。”

闺女低头看玉佩,突然哭了:“背面刻的啥?”

“自己看。”

特写镜头里,玉佩背面的“撑住”两个字慢慢清晰——是张勇用刻刀帮着补的,他说“咱漳河人刻字,就得有棱有角”。

全场静得能听见胶片过机的声音。三秒后,不知谁先鼓起掌,接着掌声像潮水似的漫过来,有人用手机闪光灯晃了晃,光斑在白床单上跳,像片突然亮起来的星空。

王翠兰坐在小满旁边,用手帕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我老伴要是能看见……”她没说完就被阿凯打断,这小子举着搪瓷缸喊:“加段彩蛋!”

银幕上突然出现段花絮:张勇蹲在地上给玉佩刻字,刻刀滑了,差点戳到手;小满啃着泡面改剧本,笔帽掉在地上滚了三圈;王姨教小姑娘演哭戏,说“眼泪得像下雨,一点一点来”。

“那不是你吗?”张勇突然碰了碰小满的胳膊,指着银幕上的自己——他正举着手机当补光灯,镜头扫过时,他慌忙别过脸,耳朵红得像番茄。

小满笑出了眼泪。她想起改剧本的那个凌晨,张勇把自己的保温杯给她用,说“你胃不好,多喝点热水”;想起王姨偷偷塞给她的玉佩,说“戴着吧,能沾上点戏里的劲儿”;想起阿凯把仅有的3800块预算分了一半,给群演们买了早餐,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梦”。

片尾字幕滚起来,用马克笔写的“编剧:林小满”西个字歪歪扭扭,却在光束里闪着光。有人喊“小满出来讲讲”,张勇把她往前推,手心的老茧蹭得她手腕发痒。

“我没啥说的,”小满的声音在黑暗里有点空,“就是觉得……好故事不用枪战,不用密码,就写咱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掌声又响起来,比刚才更烈。王姨突然站起来,把玉佩往小满手里塞:“给你,闺女。我老伴说,好东西得给懂它的人。”

“不行,这是您的……”

“拿着!”王姨的手很有力,“你写的那句‘北京装不下肉身,老家放不下灵魂’,说到我心坎里了。带着它,替咱北漂人多写点实在的。”

胶片走到头,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阿凯打开灯,白床单上的光影慢慢淡去,露出后面墙上的涂鸦——不知谁添了行新的:“电影不死,我们不散”。

散场时,张勇帮小满把玉佩揣进包里,手指碰到她的指尖,烫得像地下室的灯泡。“回家吧,”他扛起电动车上的保温袋,“我送你。”

胡同里的槐花开得正盛,香得人发晕。张勇的电动车驶过积水的水洼,溅起的水花里,小满看见自己的影子和他的叠在一起,像艘刚离港的船。

“你刚才在暗处抹啥呢?”小满突然问。

张勇的车把晃了晃,没回头:“沙子进眼睛了。”

快到楼下时,小满摸出玉佩,月光在上面流转,像漳河的水。她想起银幕上的翠兰,想起王姨的眼泪,想起张勇刻字时皱起的眉头,突然觉得这地下室的两个小时,比她在周志强公司待的三个月还亮——因为这里的光,是从人心眼里透出来的,能照见那些被生活磨出的茧,也能照见茧里藏着的翅膀。

“下次拍《破浪号》,”小满拽了拽张勇的衣角,“我还来当编剧。”

电动车的尾灯在夜色里闪了闪,像在点头。张勇的声音混着风声传过来,有点哑,却很清楚:“一言为定。”

小满站在楼下,看着那盏尾灯变成个小红点,突然觉得北京虽然没有海,但总有些瞬间,能让你听见浪涛的声音——比如此刻,玉佩贴着心口发烫,像揣着片刚从漳河捞上来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