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暖光把雨幕染成橘黄色,张勇正帮阿伟把淋湿的小说稿摊在微波炉顶上烘干。纸页发皱的边缘卷成波浪,像漳河涨潮时的水纹。“你这篇《麦香》得改改结尾,”他指着最后一段,“爷不该说‘城里哪有麦子香’,该说‘你走到哪,哪就有麦子香’——咱漳河人,根在心里。”
阿伟红着脸点头,眼镜片上的水汽还没擦干净:“勇哥说得对,林姐觉得呢?”
小满刚要开口,手机突然震了,是周志强的微信:“剧本呢?我跟导演在KTV等你,赶紧送过来!”后面跟着定位,是家离这儿三公里的会所。
“他疯了?”张勇瞥了眼屏幕,往关东煮里多加了块萝卜,“这雨还没停呢。”
小满捏着手机,指尖发白。KTV定位旁边,周志强还发了段小视频:包厢里灯红酒绿,导演搂着个穿短裙的姑娘,手里举着她改了19版的剧本,笑得满脸油光。
“不去。”张勇突然按住她的手,掌心的老茧蹭得她有点痒,“要去我替你去,就说你发烧了。”
“可我的工资……”小满的声音发紧,这个月房租还没交,韩梅垫的钱还没还。
“工资重要还是命重要?”阿伟突然插话,把烘干的稿子往她手里塞,“我上次兼职发传单,老板让我暴雨天去,我说不去,大不了不干——咱写东西的,得有点骨气。”
张勇从车筐里摸出个保温桶,是他媳妇早上给装的小米粥:“你看,我媳妇总说,钱是挣不完的,身子垮了啥都没了。”他把粥往她面前推,“趁热喝,比那KTV里的洋酒养人。”
便利店的门“叮咚”响了,进来个穿西装的男人,抖着伞上的水骂骂咧咧:“什么破天气,车都打不着……”他扫了眼小满他们,突然愣住,“林小满?你怎么在这?”
是周志强公司的策划李姐的老公,姓张,在影视公司当制片。小满站起来,手忙脚乱地想把剧本藏起来,却被他按住:“别藏了,周志强那剧本我知道,女三哭戏改得跟杀猪似的,导演早看烦了。”
张勇挑眉:“张制片认识周志强?”
“太认识了,”张制片往关东煮的汤里吐了口烟,“去年他偷了个姑娘的策划案,还是我帮忙调解的。那姑娘现在自己开工作室,比他混得好。”他看向小满,“你那剧本我看过几页,麦子地写得不错,别跟他瞎掺和。”
小满的心跳突然加速:“您……您觉得我能自己写吗?”
“怎么不能?”张制片掏出张名片,“下周来我公司聊聊,正好缺个写乡村题材的编剧。”他看了眼表,“我先走了,雨小点了。”
门关上的瞬间,阿伟突然尖叫:“姐!你要熬出头了!”
张勇笑着往她碗里加鱼丸:“听见没?咱漳河的麦子,在哪都能发芽。”他从车座下摸出个用锡纸裹着的东西,拆开是个小蛋糕,奶油被颠簸得有点花,上面插着根歪歪扭扭的蜡烛——是便利店最便宜的那种,“本来想等雨停了给你惊喜,现在正好,许愿吧。”
小满看着蜡烛的火苗在暖光里跳动,突然想起早上蓝屏的电脑,想起周志强的刻薄话,想起母亲的麻将声。她闭上眼睛,听见张勇和阿伟在小声倒数:“三、二、一……”
“我希望,”她睁开眼,吹灭蜡烛,“咱们写的字,都能被人看见。”
张勇突然从怀里掏出本旧笔记本,封面印着“漳河中学”:“其实我也写东西,给你看看。”里面是他写的随笔,有送单时看见的朝阳,有媳妇产检时的紧张,最后一页画着艘小船,旁边写:“等娃生了,就写个码头的故事。”
小满的手指抚过字迹:“写得真好,比周志强的强多了。”
“真的?”张勇的耳尖红了,“我总怕写得不好,不敢给人看。”
“勇哥你这叫接地气!”阿伟抢过笔记本,“比那些瞎编的强一百倍!”
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把便利店的玻璃照得发亮。张勇送小满回家时,电动车驶过积水的路面,溅起的水花像碎银。路过天桥,看见刚才那群外卖员还在,有人举着手机看剧,有人在讨论明天的路线,阿伟正给他们念小满的剧本片段,笑声混着晚风飘得很远。
“到了。”张勇停在楼下,从车筐里摸出个塑料袋,“我媳妇腌的虾米酱,给你尝尝,配面条吃香。”他挠了挠头,“张制片那边……要是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小满接过酱,突然想起什么:“你那本《编剧圣经》,我能借看吗?”
“拿去吧,”张勇笑了,“上面的批注别笑话就行。”
上楼时,她回头看见张勇的电动车还在楼下,车灯亮着像颗星。打开虾米酱的瞬间,熟悉的咸香漫出来,像漳河的潮水漫过码头。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韩梅的微信:“姐刚谈成个大单,明天请你吃火锅!”
小满趴在窗边,看见张勇的电动车拐过路口,尾灯在夜色里闪了闪,像在说“再见”。她摸出张制片的名片,又摸出张勇的笔记本,突然觉得这个生日,比任何时候都暖。
远处的写字楼还有零星的灯亮着,大概还有像她一样的人在熬夜,但小满知道,从今晚开始,她的字里,不仅有麦香,还有暴雨过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