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便利店里的微光

2025-08-22 2103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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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1便利店的暖光灯在雨幕里亮得像块融化的黄油。张勇把电动车往门口的屋檐下塞了塞,又扯了块塑料布罩住车座,动作麻利得像在漳河码头收渔网。“进去吧,里面有暖气。”他拽着林小满的胳膊往店里带,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袖口渗过来,烫得人心里发颤。

推门的瞬间,关东煮的香味裹着暖气扑满脸。穿红围裙的店员正用拖把对付门口的积水,看见他们进来,首起腰笑:“两位要点啥?刚换的汤,萝卜煮得透透的。”

“来两份关东煮,”张勇脱下雨衣往臂弯里一搭,水滴在地板上洇出个小圈,“多加海带和鱼丸,再来两瓶热牛奶。”他指了指靠窗的位置,“你先坐着,我去弄点东西。”

小满走到窗边,玻璃上的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淌,把外面的暴雨晕成幅模糊的画。她刚坐下,就看见张勇从外卖箱里掏出个用塑料袋裹了三层的东西,揣在怀里往卫生间跑,背影有点滑稽,像藏着宝贝的孩子。

便利店的电视正放财经新闻,西装革履的主持人对着镜头念:“影视行业持续遇冷,多家头部公司宣布裁员,中小公司倒闭数量同比上涨37%……”画面切到某影视基地,空荡荡的摄影棚里,道具落满了灰。小满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突然想起周志强今早说的“要嚎啕要抽搐”——原来在他眼里,行业寒冬里的救命稻草,就是这种廉价的煽情。

“在看啥呢?”张勇从卫生间出来,换了件洗得发白的灰色T恤,领口有点松垮,却带着股阳光晒过的皂角香。他把怀里的塑料袋往桌上一放,解开绳结时,手指还在发颤。

三层塑料袋拆开,露出本皱巴巴的书。《编剧圣经》西个字被雨水泡得发涨,边角卷成了波浪,显然是遭了水灾。“本来想给你个惊喜,”张勇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昨天在潘家园旧货市场淘的,五块钱,摊主说这书编剧都得看。没想到今儿下这么大雨,给泡成这样了……”

小满拿起书,刚想说“没关系”,指尖却触到书页间夹着的硬纸壳——是张用烟盒做的书签,上面用圆珠笔描了朵歪歪扭扭的小雏菊。她翻开第一页,突然顿住了。

书页的空白处写满了批注,是用蓝黑圆珠笔写的,字迹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执拗的认真。“这段说得不对,”某页的天头写着,“情感不是水龙头,想开就开想关就关。就像我爷看船,明明心里急得冒火,脸上还得笑着跟人打招呼,那才是真的。”

翻到讲哭戏的章节,批注更密了:“周志强说要学抖音嚎啕?放屁。我媳妇怀娃时吐得厉害,难受了就坐在窗边看树,眼泪悄悄掉在衣襟上,啥也不说,但我知道她有多疼。这才是该写的哭戏。”

再往后翻,某页的空白处画着个小小的码头,旁边写:“女三的爹是渔民,她哭的时候,该想起小时候爹带她打渔,网撒下去时,水珠落在爹的肩膀上,跟现在的眼泪一样凉。”

小满的眼泪突然砸在书页上,晕开了墨迹。这哪里是批注?这分明是比任何编剧理论都鲜活的生活。她想起自己改了二十版的哭戏,想起周志强的抖音爆款,突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咋哭了?”张勇递过来一串鱼丸,竹签上还冒着热气,“不好吃?我让店员再给你换一串。”

“不是。”小满擦了擦眼泪,咬了口鱼丸,鲜美的汤汁混着眼泪往下咽,“太好吃了。”她把书往他面前推了推,指着那段“码头”的批注,“你咋知道女三的爹是渔民?”

“猜的。”张勇喝了口热牛奶,喉结动了动,“你剧本里写她总摸脖子上的银锁,那锁我认识,漳河码头的银匠老王打的,只有渔民家的娃才戴,说是能避水鬼。”他突然笑了,“上次送单路过你们公司楼下,听见你跟同事念这段,就记下来了。”

便利店的门“叮咚”响了,进来个浑身湿透的外卖员,是刚才天桥下的阿伟。他看见张勇,举了举手里的塑料袋:“勇哥,你落东西了!”袋子里是本《短篇小说选》,封面上有阿伟的名字。

“谢了兄弟。”张勇接过来,往小满手里塞,“阿伟写的,你帮着看看?他想考编剧专业的研究生。”

阿伟的脸“腾”地红了,摆手说:“别别,姐,我写得不好,就是瞎写……”

“咋不好?”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里面写你爷种麦子那段,比我看过的好多剧本都强。”他转头对小满说,“阿伟他爷种的麦子,穗子比别家沉半分,因为浇水时总往根上多浇三瓢——写东西不也这样?得往根上扎。”

小满翻开阿伟的小说,第一篇就是《麦香》,开头写:“漳河的麦子熟了,风一吹,能香到码头……”她的眼泪又掉下来,这次落在关东煮的汤里,溅起小小的涟漪。

店员端来新煮的萝卜,笑着说:“多给你们加了两串,看你们聊得热乎。”

雨还在下,但便利店的暖光里,关东煮的热气氤氲着,三个人的影子投在玻璃上,挤成小小的一团。小满看着张勇批注里的“漳河潮水”,看着阿伟小说里的“麦香”,突然觉得24岁的生日,比任何时候都踏实。

她掏出手机,给母亲回了条语音,声音带着笑:“妈,我吃鸡蛋了,还吃了梅干菜包子,可香了。”背景音里,有张勇和阿伟讨论剧情的声音,混着关东煮的咕嘟声,像首笨拙却温暖的歌。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点,玻璃上的水珠不再像瀑布,倒像串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慢慢往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