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城市的冷漠与温情

2025-08-22 2386字 1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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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砸在写字楼玻璃幕墙上,发出“噼啪”的脆响,像有无数只手在拍窗。林小满站在大厅台阶上,手里攥着湿透的剧本,纸页黏在掌心,第16版的哭戏被雨水泡得发涨。保安锁门的“咔哒”声在身后响起,他嘟囔着“这鬼天气”,转身进了值班室,留她一个人在雨幕里发愣。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张勇的微信:“发个定位,我刚送完望京的单,往你那赶。”后面跟着个龇牙笑的表情,像怕她着急。

小满刚输完地址,软件推送的暴雨红色预警弹出来,地图上一片猩红,地铁图标全变成灰色。她点开打车软件,排队人数跳成“287”,预计等待时间“3小时52分”。风卷着雨水灌进衣领,冷得她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早上出门时特意穿的白衬衫——现在后背全湿了,贴在身上像层冰壳。

“林小满!”

喊声混在雨声里,有点发飘。小满眯眼望去,雨幕里冲过来一辆蓝色电动车,骑手戴着头盔,雨刮器歪得像只断翅的蜻蜓,车筐里的保温袋用雨衣裹了三层,边角还在滴水。车在台阶下“吱呀”停住,骑手脚撑在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裤脚。

“你咋来了?”小满跑下去,高跟鞋踩在积水里,“这雨太大了,电动车能行吗?”

“放心,”张勇摘下雨盔,甩了甩头上的水,发梢的水珠溅在她手背上,“我这‘战骑’经得住造,上次台风天从通州骑回大兴,啥事没有。”他拍了拍车座,“上来吧,送你回去。”

“不用不用,”小满往后退了退,“太麻烦你了,我再等等……”

“等啥?”张勇打断她,从车座下拽出个塑料袋,里面裹着条干毛巾,“擦擦脸,别感冒了。我看天气预报就猜你没带伞,特意绕过来的。”毛巾带着股阳光晒过的味道,不是她那条总泛潮味的,“刚在你公司楼下等了十分钟,以为你早走了,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小满捏着毛巾,突然想起今早母亲的语音,鼻子有点酸。“今天……你咋这么闲?”她没话找话,把毛巾往脸上按,想遮住泛红的眼眶。

“闲?”张勇笑了,眼角的纹路里还沾着点泥,“刚送完个蛋糕单,客户是个小姑娘,隔着门跟我说‘生日快乐’,我才想起你今天生日。”他突然从保温袋里掏出个东西,用锡纸裹了好几层,“给,路上买的,本来想给你当生日礼物。”

锡纸拆开,是个还热乎的肉包子,梅干菜馅的,热气混着香味在雨里散开。“南城包子铺的,他们家今天搞活动,买三送一。”张勇把包子往她手里塞,“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包子烫得她首搓手,咬下去的瞬间,梅干菜的咸香混着肉汁在嘴里炸开——和妈做的一个味。她突然想起临走前,妈往她行李箱塞了二十个冻包子,说“饿了就蒸两个,比外卖干净”,现在想来,那是她能给的全部底气。

“你咋知道我爱吃这个?”小满的声音有点哽咽。

“你爸跟码头茶馆的老李唠嗑,三句不离你妈做的梅干菜包子。”张勇跨上电动车,拍了拍后座,“上来吧,再磨蹭雨更大了。”他从车把上解下雨衣,往她身上披,“把帽子戴上,别淋着头。”

雨衣带着他的体温,还有股淡淡的洗衣粉味。小满搂着他的腰坐下,突然发现他工装后背有块深色的印子,不是雨水——是汗渍。“你今天跑了多少单?”

“不多,”张勇拧动车把,电动车“嗖”地冲进雨里,“也就二十来单,早上五点起的,送了三单早餐,两单文件,还有五单奶茶……”风太大,他的声音被吹得断断续续,“对了,上周送你们公司单,听见周志强跟人打电话,说要把你剧本里的麦子地改成游泳池,你知道不?”

小满的手猛地收紧。她不知道。周志强昨天还夸她“麦子地的细节有生活”,转头就想改成游泳池——大概在他眼里,乡村题材只配跟“土味”“猎奇”挂钩。

“别气。”张勇的声音沉了沉,电动车拐过一个路口,“在漳河,船被浪头拍歪了,也得先补帆再骂天。”他突然往天桥下拐,“停一下,我战友在这儿,打个招呼。”

天桥下挤满了外卖员,二十多辆电动车排成队,雨披颜色花花绿绿的,像片被风吹歪的花海。有人举着充电宝互相充电,有人蹲在地上啃面包,看见张勇都喊:“勇哥!送完了?”

“快了,送个老乡回家。”张勇笑着挥手,从车筐里摸出瓶矿泉水,递给个戴眼镜的小伙子,“阿伟,你那单超时了吧?我刚路过看见客户取消了,别往心里去。”

“谢勇哥。”阿伟的声音有点闷,眼镜片上全是水雾,“这鬼天气,根本骑不快。”

“没事,”张勇拍了拍他的肩膀,“等雨小点我帮你跑两单。”他转头对小满说,“阿伟是大学生,勤工俭学的,跟你一样,爱写东西。”

阿伟听见这话,突然红了脸,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往小满手里塞:“姐,我看你是编剧,能帮我看看不?我写的短篇小说……”

笔记本的纸页卷着边,上面的字迹娟秀,开头写着“漳河的麦子熟了”。小满的心猛地一跳,还没来得及翻,张勇就催:“先走吧,雨小了再聊,别让你老乡冻着。”

电动车重新冲进雨里,小满把笔记本揣进怀里,隔着湿透的衬衫,能摸到纸页的温度。“阿伟也是漳河的?”

“嗯,河西的,跟你家隔条河。”张勇的声音里带着笑,“他爷跟你爷是老相识,都种麦子的。”

雨还在下,但小满突然觉得没那么冷了。她搂着张勇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洗衣粉味混着雨水的腥气,突然想起韩梅说的“在北京,老乡就是亲人”。

路过一个公交站,站台下挤满了避雨的人,有人在吵架,有人在哭,有人举着手机拍暴雨,像在围观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灾难。小满看着他们,又看了看前面张勇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包子、怀里的笔记本、还有身后天桥下的那群人,像片小小的岛,在这冰冷的城市洪水里,稳稳地浮着。

“快到你家附近的便利店了,”张勇突然减速,“进去暖暖?我请你吃关东煮。”

小满点点头,雨水顺着头盔的帽檐往下流,滴在他的肩膀上,像颗小小的、温热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