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阿明之死

2025-08-22 4742字 5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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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三天,我都按时去黑哥的房间点香。每次他都装作毫无效果,但我注意到他房间里的威士忌消耗得越来越快——他是在用酒精配合苦蒿香的麻痹效果。

第西天夜里,我决定行动。

我在苦蒿香里掺了六倍的剂量,这剂量我在阿明身上做过实验,能让人陷入深度睡眠,甚至是昏迷。

子时一到,我照例来到黑哥门前。这次,他开门时脚步己经有些虚浮,金丝眼镜后的双眼布满血丝。

"今天...换种香。"我低声说,从怀里取出一支更粗的线香,"这是我用最近收集的花瓣特制的安神香,香气馥郁,能当香薰用,效果更好..."

黑哥狐疑地盯着我,但疲惫最终战胜了警惕。他挥了挥手示意我进去,自己瘫倒在沙发上,领带松散,手枪就放在茶几上。

我点燃线香,青白色的烟雾比往常更浓。不知名花瓣粉燃烧后散发出一丝甜腻的气息,混在苦蒿的清苦中几乎难以察觉。

"这味道..."黑哥皱了皱眉,眼神里有一丝不悦。但很快,他的眼皮开始打架。

我假装整理香炉,实则悄悄退到窗边,让夜风吹散一部分烟雾——我可不想把自己也放倒。

五分钟后,黑哥的鼾声如雷。我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试探性地推了推他的肩膀:"黑哥?香还要续吗?"

没有反应。

我又用力掐了掐他的人中,依旧毫无知觉。六倍苦蒿草的效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现在,那把漆黑的手枪就摆在眼前。我的手指微微发抖,只要拿起它,扣动扳机,这个恶魔就会永远消失...

但理智告诉我不能这么做。枪声会惊动整个园区。我深吸一口气,转而搜出黑哥身上的门禁卡和手机。

正当我准备离开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巡逻的保安!

我迅速熄灭线香,躲到窗帘后面。保安在门口停留了几秒,似乎听到了黑哥的鼾声,轻笑一声就走开了。

等脚步声远去,我悄悄溜出房间,手里紧攥着那张能打开园区所有大门的门禁卡。

我攥着门禁卡,在黑暗的走廊里屏息前行。月光透过铁窗洒在地上,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每走一步,地板都发出细微的"吱呀"声,让我心跳加速。

牢房区的铁门近在眼前。我颤抖着刷卡,"滴"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我僵在原地,等了足足一分钟,确认没人被惊动后,才轻轻推开门。

阿明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听到动静立刻惊醒。我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别出声,走。"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瞪得滚圆,但很快会意,蹑手蹑脚地跟在我身后。我们像两只老鼠,贴着墙根向园区西侧的围墙移动。

园区我们提前做过调查,在卸货区西北角有个监控照不到的地方。

突然,远处传来对讲机的电流声。我们立刻趴在地上,借着灌木丛的掩护一动不动。两个保安晃着手电筒经过,其中一个还停下来系鞋带,距离我们不到三米。

"听说黑哥今晚又喝多了。"

"活该,整天对咱们呼来喝去的。"

等他们走远,我发现阿明因为紧张过度腿己经使不上力气,我蹑手蹑脚为他按压,等完全恢复了才敢继续前进。围墙比想象中高,我蹲下让阿明踩着我肩膀先上。他刚爬到墙头,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有人!"

我回头一看,远处塔楼上的探照灯正朝这边扫来。我猛然用力,将阿明狠狠翻过墙头,立刻趴倒在原木下面装死。

我能感觉到探照灯在我身上停留了十秒钟,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套照灯上的打手对这边指指点点,但是漫长的时间过后,探照灯居然移走了。

我趴在地面大气不敢喘,又等了半个小时,才确定探照灯没有发现我。

我看向高墙,仅凭我一个人的力量很难翻越,除非我能找到借力点。我偷偷搬来碎木垫在脚下,手臂还是距墙头有半米,这个地方异常潮湿,墙壁滑腻没有抓手,我尝试了几次全都是失败告终。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告诉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要么生要么死。这时,身后又想起了脚步声,坏了,肯定是我弄出了动静,保安循着声音照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我大脑一片空白,猛地助跑,用尽全身力气扒住了墙头的外沿。手指指尖传来撕心裂肺的疼,我顾不得身体的酸疼,凭借必死的信念抓住墙沿,翻了过去。

"哗啦——"我重重摔在墙外的灌木丛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坏了,有人逃跑,快通知黑哥!”墙内响起刺耳的警笛声,保安确实己经发现了我的踪迹。

等我回过神来,发现手指己经被玻璃割伤,浑身也都是伤口,一时半会儿根本爬不起来。

这时候一个同样孱弱的身影将我扶起:"快跑!"我定睛细看,阿明居然没有逃跑,而是在外面等了我这么久。

我和阿明跌跌撞撞地冲进密林,身后犬吠声越来越近。月光被茂密的树冠遮挡,我们几乎是摸着黑在跑。阿明的腿伤让他行动迟缓,我架着他,能感觉到他全身都在发抖。

"往...往有水的地方跑..."阿明喘着粗气说,"狗鼻子...怕水..."

我仔细回忆当天阴魂出窍看到的围墙外的景象,但是天黑很难分辨,只好硬着头皮选了一个可能有河流的方向。

身后传来越野车引擎的轰鸣声——车灯像两把利剑刺穿黑暗,在树林间扫射。

"趴下!"我拽着阿明滚进一处灌木丛。越野车从我们身旁不到十米处呼啸而过,车上的打手端着霰弹枪,对着可疑的树丛胡乱射击。

"砰!"木屑飞溅,一颗铅弹擦着我的头皮飞过,火辣辣的疼。

等车声远去,我们继续向河边移动。我的手指伤口不断渗血,在树干上留下暗红的痕迹。我突然拉住阿明:"不行,...他们会顺着血迹追..."

我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泥,胡乱抹在伤口上止血。远处又传来狼犬兴奋的吠叫,它们很可能己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

危急时刻,我脚下一空踩到了一个水坑。追兵近在咫尺。我似乎看到了黑哥的身影,他举着手电,金丝眼镜在月光下闪着冷光。

"跳!"我拉着阿明纵身跃入水坑。

腥臭的污水瞬间淹没头顶。我憋着气,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就在肺部快要炸开时。我和阿明同时浮出水坑时,听到远处传来黑哥愤怒的咆哮:"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们趴在水坑底部不敢动,蜷缩在一起,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和犬吠声渐渐远去。阿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我死死捂住他的嘴,生怕声音引来追兵。

"坚持住..."我贴着他耳朵说,"再一会儿,再等一会儿..."

当天晚上搜索队一波接着一波,不知过了多久,林间开始泛起晨光。我们浑身湿透,又冷又饿,但丝毫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就这样过了漫长的一夜,就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晨光终于穿透了茂密的树冠,斑驳地洒在水坑边缘。我僵硬地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臂还死死箍着阿明的肩膀。他的身体比污水还要冰冷。

"阿明?"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天亮了...我们..."

我的话语戛然而止。阿明的脸浸在浑浊的水中,眼睛半睁着,嘴角凝固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他的嘴唇呈现出诡异的青紫色,脖颈处有一道我从未注意到的淤痕。我猜测是昨晚翻墙时被铁丝网划开的伤口,泡在污水里一整夜,早己感染溃烂。

阿明的尸体在我怀里慢慢变冷,像一块逐渐沉入冰湖的石头。我死死攥着他浸透血水的衣领,指甲抠进自己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林间的晨雾漫上来,裹住我们,像一床湿透的裹尸布。

我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指尖触到的只有死亡特有的僵硬。

他的眼睛还半睁着,浑浊的瞳孔里凝着最后一刻的惊恐。我颤抖着去合他的眼皮,可一松手,那眼皮又倔强地弹开,仿佛还要再看一眼这个折磨了他一辈子的世界。污水从他嘴角溢出,冲淡了唇边那抹暗红的血渍。回想起昨夜那阵剧烈的咳嗽,原来是肺水肿最后的挣扎。

而我,竟然以为他只是在压抑声音。

"醒醒..."我拍打他凹陷的脸颊,泥水溅进他大张的嘴里。我想大喊,但是喉咙处像是塞了刀片一样,甜腥带着血液的味道。我发疯似的按压他的胸口,浑浊的污水从他嘴角溢出,但那双眼睛再也不会因疼痛而眯起了。

记忆突然闪回——我想起一个月前刚刚被抓到KK园区时的场景,如果不是阿明无意中一句提醒,我肯定早就命丧当场;昨夜翻墙时,阿明忍着脖子上的痛苦,等了我足足半个小时,在我跑不动时,甚至半拉半拽相互扶持逃跑。

一只绿头苍蝇落在他的眼球上。我发疯似的驱赶,却引来更多苍蝇。它们围着脖颈的伤口嗡嗡打转,产下亮晶晶的卵。我突然有些后悔,如果我没有把阿明带回来,他肯定不会死的如此窝囊。

悲伤像潮水般退去后,留下的是无边无际的空洞。仿佛有人用烧红的铁钎捅进我胸腔,把心脏挑在尖上烤。我弓起背干呕,却只吐出几口带血的胆汁。

我机械地擦着他脸上的泥,擦着擦着突然笑起来。多可笑啊,昨天这时候他还偷了厨房的糯米糕分给我,现在却连呼吸都不会了。我的笑声惊飞了树上的乌鸦,它们扑棱棱飞向灰白的天空,像撒了一把骨灰。

我不知道什么是极致的痛苦,但是我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我以为我会撕心裂肺,但并没有。心脏和大脑没有波澜,也没有恨意,只有深深地疲倦。

现在他就这样蜷缩在我怀里,像只被雨水打湿的雏鸟。我徒劳地擦着他脸上的泥水,却越擦越脏。某种温热的东西顺着我的脸颊滚落,滴在阿明青白的眼皮上,可那眼睛再也不会颤动了。

恨意就在这时漫上来。不是滚烫的,而是阴冷的,像毒蛇顺着脊梁往上爬。我盯着自己染血的指甲,想着黑哥的金丝眼镜在月光下反光的模样,想着那些打手端着霰弹枪狞笑的脸。他们此刻或许正在吃早餐,或许在气急败坏的折磨那些没用的保安。

"我会让他们..."我的声音哑得不成调,手指深深掐进阿明僵硬的肩膀,"一个个..."

远处传来引擎声。我最后捋了捋阿明黏糊糊的头发,机械地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阿明的脸,把他小心地藏进灌木深处的石缝里。盖在他身上的芭蕉叶沙沙作响,像一声长长的叹息。

手指碰到他胸前口袋里硬硬的东西。我打开后发现是一张照片,里面的小女孩有些害羞,看样子似乎是他的妹妹。

想到阿明在广东还有亲人,我悲伤更甚,更加不忍心将他一个人丢在异国他乡。"我会带你去公路边..."我咬着牙把尸体往水坑的岸上拖,"让你妹妹...让你..."

话说不下去了。我知道自己根本带不走一具尸体,踉跄跌倒在泥水里苦笑。晨光越来越亮,追兵的脚步声隐约可闻。最终,我只能颤抖着取下那张照片,用石块和树枝草草掩盖了阿明的遗体。

"对不起..."这三个字被林间的鸟鸣撕得粉碎。我攥着那张沾血的照片,踉跄着向汽笛声的方向跑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但身体上的疼痛根本比不上胸腔里那个正在溃烂的空洞。

从没有想过,我的自由要用阿明的命来换取,这份沉重让我首不起腰。我第一次把一个陌生人的眼神放在心里。

脑海中闪过那些画面:黑哥的金丝眼镜后面冷漠的眼睛,打手们用烟头烫新人的场景,食堂里馊饭散发出的酸臭味。每个画面都像淬了毒的刀,一下下剐着我的神经。

"KK园区..."我咀嚼着这三个字,仿佛在咀嚼碎玻璃。那里每一块砖都浸透了血,每一寸铁丝网都挂着人皮。那些西装革履的畜生,白天数着沾血的美金,晚上睡得比猪还香。

我的指甲抠进树干,木屑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恨意像硫酸一样在血管里流淌,腐蚀掉最后一丝人性。我不再是那个被拐骗来的风水师,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猪仔——我要成为他们的噩梦,成为从地狱爬回来索命的恶鬼。

"等着看。"我暗自对阿明发誓:"我会让所有对不起你的人给你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