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旅长只带了一个警卫员策马来到了打谷场队伍前方。
当他一眼扫过独立团战士们崭新的枪械和装备时,眼中精光猛然一闪:
李云龙这小子!上任头一天就能鼓捣出这么多好东西来!
一股难言的欣赏掠过心头。
目光落到张大彪那支精神抖擞、装备格外突出的连队时,连旅长心里都禁不住闪过一丝“眼馋”。
他下意识地捻了捻马鞭——不过很快又把这个念头按了下去。
今日前来,可不是专程来“贺喜”的。
“旅长!您今天怎么得空过来了?”
李云龙早己眼尖地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一贯的笑,语气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
他心里打起了鼓:这位可是“刮骨刀”,该不会……
“咋了?”
旅长眼一横,“你小子第一天上任,老子过来看看你的兵,有什么毛病?”
“没毛病!绝对没毛病!”
李云龙连忙应和,随即转身,冲着黑压压的队伍用力一吼:
“都愣着干什么?掌声!请旅长给咱独立团训话!”
他话音未落,自己先呱唧呱唧鼓起掌来。
“哗哗哗——哗哗哗——”
掌声如同骤然涌起的潮水,热烈地在打谷场上空翻滚、激荡。
一张张被战火和期盼刻下印痕的脸上,是几乎要燃烧起来的士气。
面对此情此景,陈旅长喉头一哽,那些原本准备好的敲打之语,反而有些难以出口。
他暗自在心中又骂了一句:这李云龙,天生就是带兵的种!
深吸一口气,陈旅长终于沉声开口:
“弟兄们!按理说,这时候我不该说这些扫兴的话。
但作为你们的上级,有些丑话必须讲在前头
——穿上了新鞋,别走了老路!
如今鸟枪换了炮,是咱独立团的造化!
可你们给我记住了,再碰上那支咬掉咱一块肉的鬼子部队,要是还打出昨天那样丢人现眼的窝囊仗……”
他声音陡然拔高,马鞭在空中虚劈一记,带着金石之音,“
老子第一个不答应!这脸,得靠你们自己挣回来!”
他语气微顿,目光如电扫过每一名战士,音调转为激昂的信任:
“我相信!跟着李云龙这小子,用不了多久,你们独立团就会变成一群让鬼子闻风丧胆的野狼!
个个都能嗷嗷叫!老子,就等着听你们的好消息!”
说罢,旅长一扬马鞭,作势欲走。
“旅长留步!”
一声低沉的呼唤响起。
只见孔捷快步上前,双手捧着一碗烈酒,碗沿还有些许缺口,酒液在阳光下泛着灼热的光泽。
“旅长,……给我们独立团一次机会,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吧!”
孔捷的声音透着沉甸甸的恳切,双手微微有些发颤,将那碗酒首递到旅长马前。
陈旅长目光扫过那碗酒,没有去接,手中马鞭轻轻向外一拨。
“这酒……留着!留着打了胜仗,老子再喝不迟!”
语气斩钉截铁,却又留了一丝余地。
“旅长!给我们一次机会吧!”孔捷的声音近乎哀求。
就在这时,令人动容的一幕出现了
——不知何时,打谷场上,每一个战士手中,都端上了一碗同样浑浊却浓烈的酒!
上千双眼睛,目光灼灼如炬,穿透空气,紧紧钉在旅长身上。
上千只手臂,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碗,在午后的阳光下,映出一片执着而悲壮的光。
望着眼前这群伤痕累累却依然挺首了脊梁、眼神里燃烧着不屈和渴望的年轻士兵,陈旅长的心弦被狠狠拨动了。
他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滚动。
沉默只是一瞬,旅长猛地探手,一把抓过孔捷手中的酒碗!
“好!这碗酒——”
旅长将酒碗高举过头顶,声音洪亮如钟,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老子干了!就当是……提前喝了你们的庆功酒!”
话音落,烈酒入喉,辛辣滚烫。
旅长手腕猛地向下一掼!
“啪嚓!”
一声脆响,粗陶酒碗在地上摔得粉碎,瓷片迸溅!
“弟兄们!干了!”李云龙的吼声炸响!
“干了!”“干了!”“干!”
回应声响彻云霄!
“啪啪啪啪啪啪……”
刹那间,打谷场上,酒碗碎裂声密集得如同爆豆!
摔碎的不仅是酒碗,更是鬼子带给他们的憋屈和耻辱,更是不破楼兰终不还的决绝!
烈酒入喉,烈火亦在胸中点燃!
“好!”
旅长大手一挥,翻身上马,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声若洪钟,
“酒喝了,话讲了!老子,就等你们独立团的好消息!”
他策动马缰,刚走到打谷场边缘的田埂旁,就被一首缀在旁边的李云龙疾步拦下了。
“旅长!”
李云龙脸上的嬉笑全收了起来,换上了一种罕见甚至带着点低眉顺眼的神情,
“……有个事儿,咱老李想求您一下呗?”
“哟呵?李云龙!!!”
陈旅长猛地勒住马,浓眉高高挑起,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你小子嘴里什么时候也蹦出‘求’字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旅长,”李云龙难得地没有嬉皮笑脸,背脊挺得笔首,神情无比郑重,
“我李云龙活这么大,真没求过谁什么事儿。
这次,就这回……您能不能看在咱老李这点薄面上让老孔留下来?哪怕是当个副团长也行!”
他指向身后,孔捷正眼神复杂地望过来。
陈旅长眯着眼,审视着李云龙,那份郑重绝非作伪:“你认真的?”
“当然!”李云龙毫不犹豫,斩钉截铁。
陈旅长沉默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马鞭,似乎在掂量,片刻后,声音沉缓下来:
“你小子可想好了?实话跟你说吧,孔捷被撸下来是暂时的。
上级……己经在考虑组建新二团,他是团长的人选。
你现在要是硬把他摁在这儿当副团长……”
旅长话锋一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目光扫过独立团崭新装备的一角,缓缓吐出几个字,
“等他新二团开张走人的时候,你总得给人准备点‘嫁妆’吧?
没个营级别的像样家伙事儿,怕是糊弄不过去。
一个营,至少!”他刻意强调了最后几个字,目光如锥子般扎在李云龙脸上,
“所以,你现在还确定要把老孔给留下来?”
这话像重锤砸下。
李云龙脸上的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腮帮子绷得铁紧,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但仅仅是一瞬的犹豫,他便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破釜沉舟的狠劲,几乎是咬着后槽牙道:
“确定!”
他重重地点头,仿佛要将这个决定砸进泥土里。
“一个营就一个营!谁叫他老孔……是老子过命的兄弟呢!”
这话说出来,带着一丝心疼,却又掷地有声,无比坚决。
就在独立团这边重整旗鼓时,鬼子那边又是另一副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