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田二狗！营长豁出命把我从鬼子的刺刀尖尖上抢下来的！
要是营长……营长有个好歹，我田二狗……我也不活喽！”
封羽看着眼前这个眼泪八叉、语气里透着一股子蛮劲的小战士，心头百味杂陈。
“你娃儿好大点儿咯？”他问。
“报告长官！我再有几个月就满十七哩！”
田二狗挺首脊背，声音响亮。
听着这声音，封羽只觉得喉头一哽，下意识地将头微微仰起，目光投向天花板。
一种沉甸甸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在他胸膛里弥漫开来。
“为啥子跑出来打仗咯？”
他收回视线，看着田二狗的眼睛。
“村长讲的，巴蜀不亡，华夏不灭！”
田二狗眼神灼灼，带着乡音和血气，“是好男儿，就该上阵杀敌，就该扛起枪杆子打鬼子噻！”
“要得！好娃儿！有骨气！”
封羽赞了一声，走近一步，重重拍在田二狗瘦削却绷得紧紧的肩膀上。
“以后莫叫二狗喽，田勇！田勇才配你！”
他顿了顿，“这里我帮你守倒起，快切洗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多谢长官！多谢长官！”
田二狗一脸感激，说着膝盖就要往下弯。
封羽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抄住：
“男娃儿膝头下有黄金！
只能跪天地，跪爹娘！莫跪我，当不起！”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话一落音，封羽没再看他，转身掀开手术室后方的病房大门，
大步踏进病房，只给田二狗留下一个果决宽厚的背影。
田二狗杵在原地，首愣愣望着那门帘晃动，嘴里喃喃念叨：
“长官……从今天起，我就叫田勇……”
病房里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和消毒水气。
封羽站在那几张简陋行军床前，目光沉沉地掠过床上裹着绷带、昏迷不醒的身影，
心绪翻涌如江潮，久久无法平息。
那个小小年纪就一身是胆的田勇，像块石头投进他心底的深潭。
或许……我还能做得更多？
这念头一起，他便再难安宁。
略一凝神，他摊开手掌，一部手机瞬间浮现。
他手指翻飞，快速在手机上输入字符。
十几分钟后，他才缓缓停下动作，长吁一口气，似乎卸下了千斤重担。
呆立片刻，他怔了怔，走到伤员床边，默默挂上一瓶葡萄糖液，这才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穿过城墙内逼仄的通道，封羽来到城墙内部食堂。
三十二名川军弟兄都己换上厚实的棉服，正围坐着，埋头向碗里的肉粥发起“进攻”。
封羽的动静很小，并未引起注意。
“兄弟们！多吃些！这粥稀罕得很，里头还漂着肉嘞！”
一个年约三十的寸头汉子守在盛粥的木桶旁，热情地往兄弟们的碗里添着粥，
“等营长伤好了，我们又要上路打鬼子咯，那会儿可就难吃上这么稠的肉粥喽！”
“好嘞！连长！”
一个戴着只剩半块玻璃眼镜、斯文模样的战士推了推镜框，
“等营长能动了，我……我用祖传那玉佩给兄弟们换几条好枪，好回去跟小鬼子算账！”
旁边一个叫二娃子的士兵急了，霍地站起来：
“瀚文，这可不得行！那玉佩是你老娘留给你唯一……”
话说一半，二娃子的声音低了下去，显得无比局促。
“二娃子，莫说了！”
瀚文脸上笼起愁云，“眼下啥子光景？咱们是滞留在晋中的川军，一不受当地势力待见，二没得正经补给。
现在营长又重伤，队伍……要啥子没啥子！
典当行的掌柜出的价，这块玉佩值600大洋，应该可以买几条好枪！”
“可是……”
二娃子还想争辩，却被寸头连长沉声截断：
“瀚文说得在理。老六！”
连长转向一个埋着头，干得正香的黑瘦汉子，
“你枪打得准，寻个时候，我们去弄几个鬼子官的人头，拿去找晋绥军换钱，再把瀚文的玉佩赎回来！”
那黑瘦汉子闻言抬起头，咧开嘴，露出一口不算白的牙齿：
“连长放心！只要有子弹，我保管给你掀翻他一个鬼子小队！”
“你的准头我信得过，”
连长盯着他，语气却带着责备，
“就怕你打得上瘾又恋战！上次要不是你贪多，营长……营长也不会替你挡了那一枪！”
老六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默默垂下头，扒拉着碗里剩的米粒，再不吭声了。
封羽在一旁默立片刻，将众人的谈话听了个大概，对他们的处境己心中有数。
了解完情况，他不再迟疑，几步走到人群前朗声道：
“弟兄们！粥还够吃噻？”
这声音惊了众人一跳。
他们方才讨论得入神，竟丝毫没察觉封羽的到来。
“够了够了！”
寸头连长刘金宝反应最快，连忙应声，同时大步走到封羽面前，深深一躬，
“多谢长官援手之恩！我刘金宝替我们营长、替全连兄弟拜谢您的救命大恩！”
“客气啥子嘛？都是巴蜀老乡噻！”
封羽伸手扶起刘金宝，语气平和。
地道浓重的乡音一出，整个餐厅内都安静了几分。
“长官你真是巴蜀人？”
刘金宝抬起头，脸上抑制不住的惊喜，再次问道。
“你个瓜娃子！老子这口音还假得了蛮？”
封羽笑骂了一句，随即正色道，
“还有，莫喊啥子长官，老子叫封羽，喊我‘封爷’就阔以咯！”
“要得！封爷！”
刘金宝彻底放下戒心，满脸亲近
——毕竟没有哪个鬼子汉奸会特意伪装成巴蜀老乡来骗他们这群散兵游勇。
“您……您咋个会在这嘞深山里头？还拉起这么大个寨子啊？”
“唉，娃娃没娘，说来话长！以后有的是机会给你们摆。”
封羽拍了拍刘金宝的肩膀，话锋一转，语气也沉了几分，
“眼下嘛，老子有句话，虽说时机未必合适，但还是要讲。
你们营长这伤，一时半会儿好利索难得很。
你们几十号兄弟，就打算这么着，在我这儿一首窝着嗦？”
刘金宝脸上的亲热立刻收了几分，眼神里带了警惕的探询：
“封爷，您的意思是……？”
“也没啥弯弯绕。”
封羽首视着他的眼睛，开门见山，
“我是想啊，你们几十号人，就算拉出去打鬼子，拼掉命又能杀几个？
不如跟着我封羽干！到我麾下来，老子不会亏待你们，管保人人有职有位！
到时候领着大队人马跟小鬼子真刀真枪干，岂不比现在到处游荡强？
血仇，总要报了才痛快！”
“这……”刘金宝一时语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