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秋，白桦中学的梧桐叶刚染上浅黄，下午第三节课的阳光正斜斜切过高三（七）班的玻璃窗。数学老师在黑板上推导着圆锥曲线，粉笔末簌簌落在他泛白的西装肩上，而讲台下第西排靠窗的位置，张磊正用铅笔头戳着草稿纸边角——纸上没写公式，倒画着个圆头圆脑的圣职者，袍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想念微笑。
“张大叔，又在画你的牧师梦呢？”同桌薛皓的声音从旁边飘来，他正把下巴搁在摊开的英语课本上，课本第38页的插图里，穿着燕尾服的绅士被他添了把光剑。薛皓的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手腕上红绳编的符晃了晃，那是他昨晚用三根皮筋跟后排女生换的“爆史诗”咒。
张磊没抬头，用橡皮把圣职者的十字架擦圆了些：“是圣职者，能加血的奶爸。”他的声音低低的，像怕惊扰了纸上的小人，“名字想好了，叫‘想念微笑’。”
“啧，酸溜溜的。”薛皓撇嘴，指尖在课本空白处飞快写下一串数字符号，“你看我这ID——‘我还是236d’，咋样？”
张磊抬了抬黑框眼镜，看着那串数字：“236d？班里座位号？你坐23，我坐6，后面加个d？”
“聪明！”薛皓打了个响指，又神秘兮兮地凑近，“主要是‘d’代表‘dream’，梦想！等我剑魂转职了，拿光剑耍里鬼剑术，谁还敢叫我后排那个总抄你作业的23号？”他说这话时，阳光正照在他睫毛上，映得瞳孔里有细碎的光，像极了游戏宣传画上剑魂武器的寒光。
这时，讲台上的数学老师突然敲了敲黑板：“后排两位同学，在讨论抛物线还是光剑抛物线？”全班哄笑起来，薛皓立刻正襟危坐，把课本竖得老高，张磊则默默把草稿纸折起来，塞进校服内侧口袋——那里还放着半块没吃完的橘子硬糖，是早上路过校门口小卖部时，看到包装纸上印着DNF的小广告，顺手买的。
下课铃是拯救世界的号角。薛皓像弹簧似的弹起来，书包带子挂在肘弯：“张大叔，快点！今天得把鬼剑士练到15级，听说15级能学鬼斩！”
张磊慢条斯理地收拾着书包，把那页画着“想念微笑”的草稿纸小心夹进物理课本。两人走出教室时，走廊里满是推搡打闹的同学，有人举着刚发的数学卷子哀嚎，有人捧着泡面桶讨论昨晚网吧新出的紫装。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投在走廊尽头的白桦树上，薛皓的影子挥着胳膊，像是在比划游戏里的上挑动作，张磊的影子则背着双手，步子不紧不慢。
穿过卖烤肠的摊位时，薛皓非要买两根，递一根给张磊：“加辣的，吃完打副本有力量！”油星溅在他校服胸前，他也不在意，边吃边念叨：“刚才数学课我偷瞄官网了，格兰之森的雷鸣废墟有个隐藏任务，做完给蓝装……”
中门网吧的霓虹灯“中”字亮着，“门”字的三点水还是瞎的。老板从烟雾缭绕的柜台后扔出两张临时卡：“12、13，老位置。”空气里飘着二手烟和主机散热的味道，混合着隔壁桌少年啃鸡腿的香气。
薛皓把书包往空椅子上一甩，开机键按得“啪”响：“我先创角色！‘我还是236d’，必须抢注！”屏幕蓝光映着他兴奋的脸，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
张磊坐在他旁边，看着创建角色界面。圣职者的初始形象穿着粗布白袍，手里的木十字架刻着简单的纹路。他在ID栏里输入“想念微笑”，按下确认键时，心里莫名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那是奶奶去世前常说的话，“磊磊要多笑笑”，可他己经很久没笑过了。
进入游戏，格兰之森的背景音乐响起来，是那种带着风铃和鸟鸣的调子。薛皓的鬼剑士己经冲出去砍哥布林了，嘴里还配着音效：“哈！裂波斩！”屏幕上，绿皮肤的小怪倒下时爆出几枚金币，叮铃作响。
张磊的圣职者走得很慢，木十字架敲在地上“笃笃”响。他试着用了个空斩打，角色跃起劈下，一道白光闪过，哥布林晃了晃才倒下。“你这奶爸跟遛弯似的！”薛皓扭头看他，自己的鬼剑士己经被三只哥布林围了，血量掉了一小截，“快帮我引怪啊！”
张磊操控着“想念微笑”走过去，用虎袭把一只哥布林甩到一边，首拳冲击又打退另一只。他注意到圣职者技能栏里有个灰色的“缓慢愈合”，等级不够还点不亮。正琢磨着，旁边14号机突然传来“砰”的拍桌声。
“操！这狂战怎么比纸还脆！”一个寸头男生猛地转椅回头，嘴里的牙签差点飞出来。他屏幕上的鬼剑士浑身是血，手里大刀还在滴血，脚下躺着半片哥布林尸体，血条却只剩三分之一。
薛皓乐了：“兄弟，你这狂战是来卖血的？”
寸头男生瞪了他一眼，又看看张磊屏幕上的圣职者：“圣职者？正好！我叫李宏，游戏里‘红狗狂刀’，刚转职狂战，这破血之狂暴一开，掉血比打怪快！”他说着，又操控角色冲上去砍了只哥布林，自己血条“唰”地又掉了一截，“看见没？就这德性！”
张磊看着他屏幕上那个血红色的狂战图标，又看了看自己“想念微笑”头顶的圣职者前缀，突然开口：“我这圣职者10级能学缓慢愈合，待会儿可以帮你回血。”
“真的？”李宏眼睛一亮，随即又垮了脸，“可我这等级……刷雷鸣废墟都费劲。”
“没事，”薛皓把鬼剑士往李宏身边一凑，光剑（其实是木剑）在屏幕上晃了晃，“我‘我还是236d’，剑魂苗子，带你俩刷洛兰外围！张大叔加血，我输出，红狗你……你就负责吸引火力吧！”
李宏“呸”了声：“说得好听，等你俩奶爸和剑魂等级高了，别忘了老子这红狗可是能扛能打的！”
黄昏的光线透过网吧蒙尘的窗户，在三人的屏幕上投下暖黄的光斑。格兰之森的树叶在游戏里沙沙作响，“想念微笑”的木十字架敲开第一朵野花，“我还是236d”的木剑劈开第一缕暮色，“红狗狂刀”的大刀砍在石头上迸出火星。张磊看着屏幕里圣职者头顶的ID，突然觉得那三个字没那么沉了——或许在这片森林里，真的能找到什么值得想念的微笑。薛皓则盯着自己剑魂的普通攻击动作，盘算着明天一定要省下早餐钱，买瓶网吧门口卖的“游戏能量饮料”，争取今晚冲到15级。
而窗外，白桦树的影子越拉越长，像极了他们即将在阿拉德大陆展开的，漫长而充满未知的冒险。课桌上的ID还在草稿纸里躺着，游戏里的角色却己经迈出了第一步，带着少年们的喜怒哀乐，走进了那片名为青春的格兰之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