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实体店的玻璃窗,在 “秋冶记” 的招牌上投下暖融融的光斑。温砚秋踮着脚尖调整照片墙的角度,江父举着非遗证书的照片被摆在正中央,玻璃相框的边缘还沾着未干的指纹 —— 是昨晚江冶反复擦拭留下的。
“陈阳的无人机电池充满了吗?” 夏晓语举着首播支架跑过来,镜头对准墙上的倒计时牌,“还有半小时就要公布非遗终审结果了,在线人数己经破万啦!”
弹幕里刷满了 “加油”,那个 “匿名老粉”(张主任秘书)的 ID 又出现了,这次发了条长评:“作为见证者,想说‘秋冶记’能走到今天,靠的不是运气,是两个年轻人把老辈的‘良心’二字,酿成了看得见的味道。”
温砚秋的指尖划过屏幕,突然想起李父那条没发完的短信。手机在口袋里沉甸甸的,像揣着块没焐热的冰 —— 那个被涂抹掉的 “因为”,到底藏着怎样的隐情?
江冶从后厨端出刚做好的腐乳,玻璃罐上的 “秋冶记” 标签在晨光里泛着松烟墨的光泽。“尝尝新配方。” 他把勺子递过来,柄上的铜色被磨得发亮,“加了姥姥说的桂花蜜,比之前的柔和点。”
温砚秋舀了半勺放进嘴里,清甜的花香裹着腐乳的醇厚在舌尖散开,像把所有的苦涩都中和了。“李学长的律师说,” 她咽下嘴里的食物,声音有点轻,“李父在监狱里申请要见我们,说是有重要的事。”
江冶的动作顿了顿,腐乳罐在台面上磕出轻响:“我爸说不想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他转身去擦柜台,黑色卫衣的影子在墙上晃了晃,“但我想去听听,不是为了追究,是想给那些照片里的笑容,一个交代。”
去监狱的路上,车窗外的梧桐叶正往下掉。温砚秋看着手机里江父和李父年轻时的合影,两人穿着工装坐在模板上,手里举着搪瓷缸,笑得露出白牙。那时的他们不会想到,二十多年后,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会见室的玻璃擦得很亮,李父的头发白了大半,穿着蓝灰色的囚服,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着圈,像在写那个没发完的 “因为”。“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 他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过来,有点闷,“1998 年的夏天,工地上的模板螺丝,是我故意松的。”
温砚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攥着手机的手指泛白。
“因为那天早上,我接到医院的电话,说我儿子得了白血病。” 李父的眼眶突然红了,“急需三十万手术费,我一个实习监理,哪来那么多钱?” 他的指尖在桌面上敲出 “嗒嗒” 声,和江冶敲代码的节奏有点像,“工头说,只要‘意外’发生,保险公司的赔偿能覆盖大部分费用,还能给我笔封口费……”
江冶的喉结滚了滚,没说话。温砚秋却想起江父日记里写的 “他说没事”,原来那句轻描淡写的背后,藏着个父亲的绝望。
“老江是故意替我顶罪的。” 李父突然捂住脸,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他说‘我没结婚没孩子,就算残了也没关系’,还让我拿赔偿款给儿子治病…… 这些年我仿冒他儿子的生意,其实是想逼他来找我,我好把欠的都还回去,可他……”
温砚秋的眼泪掉在手机屏上,晕开了合影里的笑容。她突然明白江父为什么总说 “原谅”,不是懦弱,是把别人的难处,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走出监狱时,天空飘起了细雨。江冶突然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个小小的丝绒盒:“本来想等非遗结果出来再给你的。”
盒子里躺着条银项链,吊坠是缩小版的 “秋冶记” 玉佩,两个纠缠的字中间,嵌着颗小小的珍珠 —— 是用做腐乳剩下的卤水提炼的,陈阳帮的忙。
“我查过资料,” 江冶的耳尖在雨里泛着红,“卤水珍珠的形成概率是 0.03%,就像我们能遇到彼此的概率。”
温砚秋的手指抚过冰凉的吊坠,突然想起第一次在食堂见到他,那个连免费汤都觉得淡的男生,此刻正站在雨里,把所有的温柔都藏进了细节里。
非遗保护中心的电话打来时,他们正在回实体店的路上。“恭喜‘秋冶记’通过终审!” 工作人员的声音带着笑意,“下周举行授牌仪式,记得带上传承谱系和……”
话没说完就被夏晓语的欢呼声打断:“我们成功啦!我就知道可以的!” 她举着手机冲过来,屏幕上是首播的庆祝画面,陈阳操控着无人机在店门口拼出 “非遗” 两个字,弹幕里的 “匿名老粉” 刷了满屏的烟花。
授牌仪式那天,温砚秋穿着新做的旗袍,领口别着江冶送的项链。江父坐在轮椅上,被推到台上时,突然举起手里的半块木牌,和温砚秋手里的另一半拼在一起 —— 严丝合缝,像天生就该是一对。
“这是我和砚秋姥姥年轻时定的。” 江父的声音有点抖,却很清晰,“说要是将来孩子们能在一起,就把木牌拼起来,再做罐‘百年好合’腐乳。”
台下的掌声雷动。温砚秋看着身边的江冶,他正低头调试手机,屏幕上是陈阳刚发来的照片 —— 李学长在国外的医院举着张纸条,上面写着 “替我爸说声对不起”,背景里的电视正放着授牌仪式的首播。
仪式结束后,张主任的秘书突然找到他们,递过个泛黄的账本:“这是李父当年的借款记录,他后来把仿冒赚的钱,都匿名捐给了白血病儿童基金会。” 账本的最后一页,贴着张剪报,是 “秋冶记” 刚开业时的报道,旁边写着行小字:“老江的儿子,比我强。”
温砚秋把账本放进展示柜时,发现角落里有个陌生的快递,寄件人是监狱的地址,收件人写着 “秋冶记全体”。拆开一看,是罐没贴标签的腐乳,下面压着张纸条,李父的字迹在上面抖得厉害:“按老方子做的,没放添加剂,不知道还合不合口味。”
腐乳的香气在店里散开时,温砚秋突然觉得,所有的恩怨都像这罐酱,经过时间的发酵,最终都会沉淀成醇厚的味道。
傍晚盘点时,陈阳举着无人机跑进来,屏幕上是段监控录像 —— 老工厂的地下室里,有人在偷偷埋东西,动作很轻,像在藏什么宝贝。“刚才收到匿名举报,” 他的声音带着兴奋,“说可能是李父当年没来得及转移的东西!”
江冶的指尖在屏幕上放大画面,埋东西的人穿着件熟悉的黑色卫衣,背影像极了…… 李学长?
温砚秋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李学长不是在国外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定位显示就在老地方。” 江冶抓起外套往外走,步伐快得像在追什么,“我们去看看。”
赶往老工厂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温砚秋的旗袍下摆被雨水打湿,项链上的珍珠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她想起李父的腐乳,想起未说完的 “因为”,突然觉得那个被埋的东西,像颗定时炸弹,不知道会炸出怎样的往事。
地下室的泥土被翻动过,新土的气息混着雨水的潮湿扑面而来。江冶蹲下来用手刨土,指甲缝里很快塞满了泥。“挖到了!” 他突然喊道。
温砚秋凑过去一看,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盒,上面着刻 “302”—— 和当年的模板编号一样。
打开铁盒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里面没有金银财宝,也没有秘密文件,只有一沓厚厚的照片,和罐用蜡封着的腐乳。照片上是年轻时的江父和李父,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举着同样的搪瓷缸,背景里的日历,刚好是每年的 8 月 15 日。
“这是…… 他们每年都在纪念?” 温砚秋的声音有点发颤。
江冶拿起那罐腐乳,蜡封上的日期是 1998 年 8 月 15 日,下面用铅笔写着行小字:“等孩子们长大了,让他们尝尝我们当年的味道。”
雨还在下,地下室的积水漫过脚踝。温砚秋看着照片里两个男人逐年苍老的脸,突然明白那个没说完的 “因为”,其实早就被时间写成了答案 —— 所有的伤害和救赎,都源于同一个字:爱。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只有个地址,和句奇怪的话:“铁盒里少了张最重要的照片,在我这,速来。”
温砚秋抬头看向江冶时,他正举着那罐陈年腐乳对着微光,蜡封在雨雾里泛着白,像个等待被开启的承诺。远处的警笛声隐约传来,不是来自工厂,而是实体店的方向。
她突然想起展示柜里的账本,还有那句 “老江的儿子,比我强”,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 那个匿名埋东西的人,或许不是来藏秘密,是来还个迟到了二十年的拥抱。
铁盒被江冶小心翼翼地放进背包,里面的照片在颠簸中发出轻响,像串被风吹动的风铃。温砚秋的旗袍下摆还在滴水,项链上的珍珠却越来越亮,在雨夜里,像颗指引方向的星。
只是她不知道,那张 “最重要的照片” 上,除了年轻时的江父和李父,还有个抱着婴儿的女人,她的手腕上,戴着块和温砚秋一模一样的玉佩。
雨幕里,通往短信地址的路越来越清晰,而那个地址指向的,是温砚秋从未去过的,姥姥的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