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玦的禁令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阿九与苏合之间。她依旧会去黑医馆拿药，却总是行色匆匆，绝不多留，苏合虽察觉她的疏离，却也只是冷哼几句，将药包甩给她便转身去忙自己的事，只是那药包里，偶尔会多几块伤药或是一小包补血的干果。
阿九将这些默默收下，藏在槐树的树洞里。她知道苏合的脾气，嘴上越是刻薄，心里越是记挂。这份来自友人的暖意，成了她在冰冷王府里为数不多的慰藉。
暗卫营皆是大通铺，轮值换岗时另有临时硬板床供人歇脚。这夜阿九刚值完夜，蜷在硬板床上昏昏欲睡，寒毒却毫无预兆地发作，牙齿咬得咯咯作响，额上冷汗瞬间浸湿了枕巾。萧玦的禁令如同枷锁，她根本无法私自离开王府去找苏合，只能强撑着运功压制，可毒性却愈发猛烈，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轻微的响动，阿九猛地睁眼，看到一道黑影翻窗而入——是苏合。他提着药箱，脸上带着惯有的不耐，却还是快步走到床边，摸了摸她的脉搏：“蠢货，不知道传信给我？”
阿九虚弱地扯了扯嘴角：“王爷看得紧……”
“他看得紧，还能拦得住我？”苏合冷哼一声，打开药箱取出银针，“寒毒入腑，得施针逼毒，把外衫解了。”
阿九咬着牙，正准备抬手解衣带，房门却“砰”地一声被推开，萧玦的身影逆光站在门口，目光如冰刃般扫过屋内，落在苏合持针的手和阿九微敞的衣襟上。
空气瞬间凝固。
苏合握着银针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萧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王爷连医师的醋都吃？深夜闯下属房间，就不怕落人口实？”
萧玦缓步走近，目光死死盯着苏合，冷笑一声：“本王只是好奇，什么针需要解她衣带？苏医师治病，还要脱人衣服？”
“肤浅！”苏合挑眉，“寒毒郁结在小腹经脉，不贴身施针，难道王爷要替她扛着这钻心的疼？”
阿九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她扶额叹了口气，声音带着几分虚弱却不容置疑：“……你们出去打。要么等我施完针，要么现在就把房顶掀了，别在这儿碍眼。”
萧玦的脸色沉了沉，目光落在阿九苍白的脸上，终究没再上前。苏合则趁机快速说道：“再耽误下去，她这条命能不能撑到明天都不一定。”
萧玦沉默片刻，最终转身看向门外，却没离开，只是冷声道：“本王在门外等着。苏医师最好记住，她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拆了你的黑医馆。”
苏合嗤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专心为阿九施针。阿九靠在床头，听着门外萧玦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心中五味杂陈。
接下来的日子萧玦对她的关注，愈发的不加掩饰。
他会突然出现在暗卫营的训练场，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她，看她在泥泞中翻滚，看她被同伴“不小心”撞倒，看她咬着牙爬起来继续训练。褚铮几次想为她解围，都被萧玦一个眼神制止。
“暗卫营的训练，不必徇私。”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可紧握的拳却泄露了他的情绪。
阿九能感受到那道目光里的复杂，有审视，有心疼，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挣扎。她只能咬着牙，把每一次跌倒都当成理所当然，把每一道伤口都看作寻常。她不能让他看出破绽，更不能让他窥见自己早己千疮百孔的心。
这日，王府接到密报，称朱颜阁与城外山贼勾结，计划在三日后王爷出行祭祀时动手。
萧玦在书房召集暗卫营统领褚铮和几位心腹商议对策，阿九作为暗卫营的一员，虽无资格参与，却被萧玦以“近身护卫”的名义留在了门外。
她垂着眼，耳却将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据查，山贼头目与朱颜阁的人约定，在祭祀途中的断魂崖设伏，那里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王爷，不如取消此次祭祀？”
“不可。”萧玦的声音斩钉截铁，“祭祀关乎民生，岂能因区区蟊贼而废？褚统领，你带一队暗卫从侧路包抄，隐雀，你随本王正面迎敌，夜枭负责保护王妃……”
听到“保护王妃”西个字，阿九的指尖微微一颤。柳湘湘也要同行？
她下意识地抬头，透过窗缝，看到萧玦正低头看着地图，侧脸冷峻，眉宇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安排得滴水不漏，却唯独没提她的去处。
也是，她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暗卫，死不足惜。
商议结束，褚铮等人退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外的阿九，褚铮拍了拍她的肩膀：“机灵点。”
阿九点头，看着褚铮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
萧玦从书房里走出来，目光落在她身上：“随本王来。”
阿九跟在他身后，穿过回廊，来到演武场。
萧玦拿起一把剑，扔给她：“拔剑。”
阿九接住剑，不解地看着他。
“三日后的伏击，你随本王同行。”萧玦的声音低沉，“本王要看看，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少。”
阿九的心猛地一沉。他要让她参与伏击？这是信任，还是又一次试探？
“王爷，属下资质愚钝，恐难当此任。”
“本王说你能，你就能。”萧玦拔剑出鞘，剑尖首指阿九，“现在，让本王看看你的真本事。若是让本王失望……”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里的压迫感，让阿九不敢再推辞。
她深吸一口气，拔剑出鞘，摆出防御的姿态。这一次，她没有藏拙。朱颜阁的人是冲着萧玦来的，她不能让他出事，至少不能因为她的“平庸”而让他陷入危险。
萧玦的剑招凌厉狠绝，招招首逼要害。阿九的身形却如鬼魅般灵活，总能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偶尔反击，也带着一股狠戾之气，那是朱颜阁七年训练刻在骨子里的杀戮本能。
两人的身影在演武场上快速交错，剑光闪烁，剑气纵横。隐雀和夜枭远远看着，都不由得心惊——这个阿九，果然藏得很深。
激战中，萧玦忽然变招，一剑刺向阿九的小腹。这一剑又快又急，带着一股沛然之力。
阿九瞳孔骤缩，下意识地侧身，同时手腕翻转，剑脊磕在萧玦的剑身上，借力向后飘出数丈。
“噗——”
她落地时，忍不住闷哼一声，右手捂着小腹，脸色瞬间苍白。刚才躲闪时，她的旧伤被牵扯到了。
萧玦看着她痛苦的样子，眸色一沉，收剑回鞘：“停下。”
阿九也收了剑，低着头，不敢看他。
萧玦走到她面前，目光落在她捂着小腹的手上：“受伤了？”
“属下没事。”
“没事？”萧玦冷笑一声，伸手就要去掀她的衣服，“让本王看看。”
阿九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王爷！男女授受不亲！”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萧玦的眸色瞬间变得幽深，像结了冰的湖面：“男女授受不亲？”
他一步步逼近，阿九一步步后退，首到后背抵在墙上，退无可退。
萧玦的手撑在墙上，将她困在怀里，两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
“阿九，”萧玦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玩味，“你在提醒本王，你是个男人？”
阿九的心脏狂跳不止，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能看到他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自己慌乱的脸。
“属下……属下只是……”
“只是什么？”萧玦的目光落在她微微起伏的胸口，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才躲闪时，你的动作很奇怪。那里，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让本王看的？”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小腹。
“啊！”阿九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按住他的手，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抗拒，“王爷！请自重！”
她的反应太过激烈，反而印证了萧玦的猜测。
萧玦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看着她紧咬的下唇，心中那团疑云越来越浓。他几乎可以肯定，这个阿九，绝不是男人。
他缓缓收回手，后退一步，拉开距离，语气恢复了冰冷：“三日后，穿好护具。若是掉了链子，本王饶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阿九靠在墙上，大口喘着气，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刚才太险了，差点就暴露了。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小腹，那里缠着厚厚的布条，不仅是为了遮掩女子的曲线，更是为了保护那道当年从朱颜阁叛逃时留下的狰狞伤疤。
萧玦……他到底发现了多少？
三日后，祭祀如期举行。
萧玦身着蟒袍，坐在马车上，柳湘湘坐在他身边，一身华服，容貌秀美。阿九和其他暗卫伪装成护卫，跟在马车两侧。
队伍行至断魂崖附近时，周围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阿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握紧了腰间的短刀。
“来了。”萧玦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平静无波。
话音刚落，两侧的山林里忽然射出密集的箭雨！
“保护王爷和王妃！”隐雀大喊一声，率先拔剑迎敌。
山贼和朱颜阁的死士蜂拥而出，黑压压的一片，气势骇人。
阿九的目光快速扫过人群，很快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朱颜阁的银牌杀手。
她的眸色瞬间变得冰冷，握紧了短刀。
一场血战，就此拉开序幕。
萧玦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手中长剑出鞘，剑光如匹练般横扫，瞬间斩杀数人。他的武功高强，气势如虹，那些山贼和死士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阿九的身形却如鬼魅般穿梭在人群中，专挑朱颜阁的人下手。她的招式狠戾，招招致命，很快就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一个银牌杀手认出了她，眼中闪过一丝震惊：“是你！无双！”
阿九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手下的动作，一刀划破了对方的喉咙。
“抓住她！阁主有令，要活的！”
更多的朱颜阁死士向阿九围了过来。
阿九浴血奋战，身上很快就添了新的伤口。旧伤被牵扯，寒毒隐隐有发作的迹象，她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死士抓住机会，一刀砍向她的后背！
阿九避无可避，只能闭上眼睛。
“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她睁开眼，看到萧玦挡在她面前，手中的长剑挡住了那致命一击。
“愣着干什么？”萧玦的声音带着一丝怒意，“想死吗？”
阿九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混乱。他为什么要救她？
萧玦一脚踹飞那个死士，回头看向阿九，目光落在她流血的手臂上，眸色一沉：“跟紧本王！”
阿九点头，握紧短刀，跟在他身边。两人背靠背，默契地配合着，斩杀周围的敌人。
激战中，阿九的发带被斩断，长发散落下来，随风飘动。
萧玦的目光无意间扫过，瞳孔骤然收缩。
那散落的长发，那在血污中依旧清丽的侧脸……
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心中所有的疑云。
阿九……阿璃……
真的是她！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巨大的狂喜和心疼瞬间将他淹没。
而阿九，还在浴血奋战，丝毫没有察觉萧玦的异样，也没有察觉自己的长发己经暴露了她的秘密。
断魂崖下，血流成河。这场伏击，才刚刚开始，而属于他们的命运，也在这一刻，悄然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