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送来得比预想中更快。隐雀亲自押着马车将几箱珍稀药材搬到后院时，苏合正拿着小秤仔细分拣。萧玦站在廊下看着，眉头微蹙——那些皆是王府密库珍藏，此刻却被随意堆在这满是药味的后院。
"这些够了？"萧玦问。
苏合头也不抬地拨弄药材："王爷的密库就这点存货？"他拈起一株泛着银光的草药，"寒髓草至少要三十年以上的老根，这株怕是刚满十年。"
**阿九扶着药柜轻咳一声："苏合，十年份的也能用。"**
萧玦眸色骤冷："你再说一遍？"
"怎么？"苏合终于抬头，嘴角挂着讥讽的笑，"王爷连药材年份都听不得真话？"
**"够了！"阿九突然打断，指甲掐进掌心，"我的毒不是靠斗嘴能解的。"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火药味瞬间弥漫。隐雀默默退后两步。
"本王再让人去找。"萧玦冷声道。
"不必了。"阿九的声音突然插入。她扶着门框走出来，脸色仍有些苍白，"能抑制住就好，解药的事我自己..."
"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萧玦打断她，目光仍钉在苏合脸上。
**"王爷，"阿九突然首视萧玦，"碎星楼从不欠人情。"**
苏合嗤笑一声，将药材重重扔进药碾："王爷既然这么能耐，不如亲自来碾药？"他故意将药碾往萧玦方向一推，"三分力不够，七分力太多，王爷可要拿捏好了。"
萧玦额角青筋一跳。阿九见状急忙上前："苏合！"
"怎么？"苏合挑眉，"我说错了吗？王爷不是最喜欢'拿捏'别人？"
萧玦突然伸手按住药碾，骨节发白："黑医，你找死？"
"王爷！"阿九一把抓住萧玦手腕，触到他脉搏时却怔住了——那跳动又快又乱，全然不似平日沉稳。她抬头对上萧玦的眼睛，竟看到一丝慌乱。
苏合冷眼旁观，突然将一包药粉拍在桌上："要打出去打，别糟蹋我的药。"他转向阿九，语气缓和下来，"去躺着，药好了我叫你。"
阿九张了张嘴，最终沉默地松开萧玦的手腕。转身时听见苏合压低声音道："王爷若真为她好，就该明白——有些笼子，关得住人，关不住心。"
萧玦盯着苏合的背影，突然冷笑："你以为激将法对本王有用？"
"有没有用，王爷心里清楚。"苏合头也不回地捣药，"毕竟...连自己的心都管不住的人，怎么管得住别人？"
药杵撞击药臼的声音突然变得极重，像是要把什么砸碎一般。重重捣鼓几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去熬药，玦站在原地，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零零地投在斑驳的砖墙上。
萧玦转头看阿九，晨光落在她脸上，勾勒出利落的下颌线，明明是男装，却偏生让他看出几分脆弱来。他喉结动了动又说了一遍：“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
“王爷言重了。”阿九别开脸，“我与王爷非亲非故，不敢劳烦。”
“非亲非故？”萧玦上前一步，几乎要贴到她身前，语气带着压抑的怒意，“阿璃，在你心里，我们之间就只剩下这西个字？”
阿九被迫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有痛苦，有不甘，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温柔。她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却被他伸手扣住了后颈。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的头微微抬起，迫使她与他对视。“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告诉本王，你对我，当真没有半分旧情？”
颈间的触感让她浑身紧绷，那些被刻意尘封的记忆像是被捅破的纸，争先恐后地涌出来——黄河边的芦苇荡，少年皇子笨拙地为她摘莲子，还有那句被水浪淹没的“等我回来娶你”。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闷得发疼。她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王爷，过去的事，提了又有何益？”
萧玦看着她泛红的眼角，心头一软，手上的力道松了些。他刚想说些什么，却见苏合抱着药箱从屋里出来，看到两人这副姿态，当即皱眉：“王爷若是闲得慌，不如去前院等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萧玦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刚要发作，却被阿九推开。“我去煎药。”她低声说，转身快步走进了药房，像是在躲避什么。
萧玦看着她的背影，又瞪了苏合一眼，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转身去了前院。
药房里，阿九坐在药炉边，听着柴火噼啪作响，心跳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萧玦的眼神，他的触碰，还有那句“本王没忘”，都让她心烦意乱。
苏合走进来，将一味药扔进药罐，淡淡道：“心不静，药也熬不好。”
阿九没说话，只是添了些柴火。
“他待你，倒是与旁人不同。”苏合又说，“靖安王是什么性子，江湖上谁不知道？杀伐果断，冷酷无情，也就对你，能显出几分耐心。”
“那又如何？”阿九自嘲地笑了笑，“他是王爷，我是杀手，我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身份？”
“身份算什么？”苏合哼了一声，“当年柳青涯……”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摇了摇头，“罢了，说这些你也不懂。总之，想做什么就去做，别等到错过了才后悔。”
阿九看着药炉里升腾的热气，沉默不语。
她何尝不想遵从本心？可朱颜阁的追杀，身上的剧毒，还有那位无辜的王妃……哪一样都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早己不是当年那个敢在皇子面前说“我要嫁你”的沈璃了。
不知过了多久，药终于熬好了。阿九倒出药汁，刚要端出去，却被苏合拦住。“我去吧。”他接过药碗，“你去后院歇着，我己经让人备了些吃的。”
阿九点点头，转身往后院走去。刚走到月亮门边，就听到前院传来萧玦的声音，似乎在与谁说话。她好奇地停下脚步，悄悄探出头去。
只见萧玦站在院子里，隐雀站在他面前，低声汇报着什么。“……暗卫营那边，褚统领说阿九己经三日未归，问是否要派人寻找。”
萧玦皱了皱眉：“不必，就说他……在本王这儿当差。”
“是。”隐雀顿了顿，又道，“王妃那边，派人来问了两次，说王爷彻夜未归，担心王爷的安危。”
萧玦的脸色沉了沉：“知道了，让她不必担心。”
隐雀应声退下，萧玦转过身，恰好对上阿九的目光。他愣了一下，随即走了过来：“怎么出来了？”
“刚好听见你说话。”阿九垂下眼，“王爷还是回府吧，免得王妃担心。”
萧玦的眸色暗了暗：“你就这么想让本王走？”
“王爷身份尊贵，不宜在鬼市久留。”阿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