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阿九的寒毒又开始发作了。这一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疼得她蜷缩在床上,浑身抽搐,冷汗浸湿了被褥。
她摸索着想要去找药,却想起药瓶早在断魂崖的激战中遗失了。
“好疼……”她低低地呻吟着,意识渐渐模糊。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房门忽然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
是萧玦。
他看到蜷缩在床榻上、痛苦不堪的阿九,心脏猛地一缩,快步走到床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阿璃!阿璃!你怎么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慌乱和恐惧。
阿九感觉到熟悉的龙涎香,意识清醒了些许,她虚弱地睁开眼,看着他焦急的脸,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王爷……看到了吗……这就是我……一个随时都会毒发身亡的怪物……”
萧玦看着她苍白如纸的脸,听着她虚弱的话语,心疼得无法呼吸。他终于明白,她这些年到底受了多少苦。
“别说话,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萧玦抱起阿九,就要往外冲。
“没用的……”阿九拉住他的衣袖,虚弱地说,“只有……只有苏合能救我……”
"苏合?"萧玦的眸色骤然转冷,"那个黑医?"他收紧抱着阿九的手臂,"王府太医一样能治。"他不想让她再和那个黑医接触。
阿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一丝血迹:"王爷......是想看我死吗......"
萧玦浑身一僵。这时门外传来隐雀急促的声音:"王爷,属下刚查到,沈姑娘中的是寒毒,普天之下只有苏合......"
"闭嘴!"萧玦厉声打断,却见怀中的阿九己经昏死过去。他死死盯着她嘴角的血迹,终于咬牙道:"备车,去鬼市!"
“是,王爷。”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萧玦紧紧抱着阿九,感受着她冰冷的体温,心中一片自责。他以为把她留在身边就是对她好,却忘了她还中着毒。
他到底,还是没能保护好她。
鬼市的黑医馆依旧灯火通明,苏合正在磨药材,木门突然被一脚踹开,"治不好她,本王烧了你这破馆子。"萧玦抱着阿九大步踏入,玄色大氅上沾满夜露。
苏合头也不抬:"王爷好大的威风。"他放下药杵,目光扫过阿九青白的脸色,突然变了脸色:"你对她做了什么?"苏合快步上前,看着阿九苍白的脸,语气带着一丝怒意。
萧玦将阿九放在榻上,声音低沉:“她毒发了,你到底能不能治?。”
苏合冷笑一声没有再废话,立刻拿出银针,开始为阿九施针。"他掀开阿九的衣袖,露出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针痕。
萧玦瞳孔骤缩。那些新旧交错的针孔像刀子扎进他心里。他猛地抓住苏合的手腕:"这三年来都是你在为她施针抑制毒发?"
"放手。"苏合寒声道,"再耽搁一刻,她就真没救了。"
两人目光如刀剑相击,最终萧玦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救她。"
苏合不再理会他,银针在阿九背上排成七星阵。动作娴熟,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萧玦站在一旁,看着苏合专注的侧脸,心中的醋意又开始泛滥,可看到阿九痛苦的样子,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现在,救阿璃要紧。
半个时辰后,随着最后一针落下,阿九的呼吸终于平稳了些。脸色也渐渐红润了起来。
"暂时压住了。"苏合擦了擦汗,"但寒毒己入心脉,需要......"
"需要什么?"萧玦急问。
苏合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需要王爷密库里的千年雪参,还有......"他报出几味珍稀药材。
萧玦脸色微变:"这些是......"
"没错,正是她之前想偷的。"苏合讥讽道,"王爷若舍不得......"
"隐雀!"萧玦厉声打断,"立刻回府取药!"
苏合挑了挑眉,继续低头写药方。室内只剩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许久,萧玦突然开口:"她每月都这样?"
"起初是每月一次。"苏合头也不抬,"后来被某人囚禁,郁结于心,变成半月一次。"他搁下笔,首视萧玦,"王爷若真在乎她,就该放她自由。"
萧玦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本王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我只是不想我的病人死在你手里。"苏合冷笑,"她不是笼中雀,是九天鹰。你关不住她的。"
萧玦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榻边,看着沉睡的阿九,眸色复杂。
他知道苏合说的是对的,可他真的害怕失去她。
黑医馆里一片寂静,只有药炉里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段纠缠不清的命运。而沉睡的阿九,还不知道,她的命运,早己和萧玦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再也无法分割。
夜露渐浓,药香在黑医馆里弥漫开来,与鬼市特有的沉浊气息交织,倒生出几分奇异的安宁。
萧玦守在榻边,目光寸步不离地落在阿九脸上。她睡着时倒卸下了所有防备,眉头却依旧微微蹙着,像是在梦里也在挣扎。他伸出手,想去抚平那道褶皱,指尖将要触到她皮肤时,又猛地顿住,终究是收了回来。
苏合端着熬好的药汁过来,见他这副模样,冷哼一声:“与其在这儿盯着,不如想想怎么尽快把药材拿来。她这身子,经不起几次折腾了。”
萧玦正要发作,榻上的阿九突然轻咳一声。两人同时转头,又同时上前。
"让开。"萧玦挡在苏合前面。
苏合嗤笑:"王爷会喂药?"他晃了晃手中的银针,"还是我来吧,毕竟这三年......"
"闭嘴!"萧玦夺过药碗,动作却笨拙得洒出大半。
苏合抱臂旁观:"王爷连药都喂不好,谈何护她周全?"
萧玦没答话,动作略显生涩地又舀起一勺,吹了吹,才递到阿九唇边。阿九昏迷着,牙关紧咬,药汁根本喂不进去。他试了几次,药汁洒了不少在她颈间,萧玦额角青筋暴起,却见阿九眉头紧蹙,终是咬牙退开半步:"......你来。"
苏合熟练的扶起阿九,从怀里摸出一根银针,在阿九人中旁轻轻一刺,她的嘴便微微张开了些。苏合趁机将药汁一勺勺喂进去,动作熟练又利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萧玦站在阴影里,看着苏合自然的动作,眼中情绪翻涌。这三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是这个男人一次次守在她身边,为她解毒喂药吗?一股莫名的火气在胸腔里翻涌,他攥紧了拳,指节泛白。
喂完药,苏合突然道:"王爷可知,她为何宁死也要逃离王府?
萧玦沉默。
"因为她怕。"苏合轻抚阿九的发梢,"怕你看到她现在这副模样,怕你......嫌弃一个满身是毒的怪物。"
萧玦如遭雷击。他猛地单膝跪在榻前,握住阿九冰凉的手:"傻子......我怎么会......"
他知道苏合说的是实话。阿璃的性子,他比谁都清楚,倔强得像块石头,越是施压,反弹得越厉害。可他一想到她可能再次消失,心口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喘不过气。
苏合静静退到一旁,月光透过窗棂,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不清。
“她什么时候能醒?”他避开了苏合的话锋。
“明日天亮差不多了。”苏合收拾着药箱,“王爷要是放心不下,就在这儿守着吧。不过我这黑医馆地方小,容不下王爷这尊大佛,我去里间歇着,有事叫我。”说罢,便转身进了内室,反手带上了门。
馆内只剩下萧玦和沉睡的阿九。他搬了张椅子坐在榻边,借着微弱的油灯,细细打量着她。
褪去了男装的英气,她的眉眼其实很柔和,只是常年蹙着眉,添了几分疏离。脖颈间还沾着药汁,他伸手,用指尖轻轻拭去,触到的皮肤一片冰凉。他想起她在暗卫营挨鞭子的模样,想起她睡在槐树上的孤寂,想起她毒发时痛苦的呻吟,心脏像是被钝器反复捶打,密密麻麻地疼。
这三年,她就在他眼皮底下,受了这么多苦,他竟一无所知。他这个靖安王,当得真是可笑。
夜渐渐深了,萧玦守在榻边,眼皮越来越沉,却强撑着不敢睡。他怕自己一睁眼,她又不见了。不知过了多久,他趴在榻边,终于抵不住倦意,沉沉睡去。